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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浆工熟最?”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文盲人设。于是好心地换了种对方能理解的说法,“交给你件事去办,如果能让我满意,我考虑不起诉。”检察官背离法条一本正经地胡诌,偏偏对方不仅是个文盲,还是个法盲,廖雪鸣真信了:“真、真的吗?”“你以前惹的祸,我有追究你吗?”陆炡不满地轻啧一声,抬了下手,“怎么,还想我亲自给你擦?”廖雪鸣摇头,接过手帕使劲抹了抹脸。他闻到淡淡的木质香,像永安殡葬雨后的刺槐林,很好闻。他把手帕叠好,小心翼翼装进口袋,“等我洗干净还给您。”陆炡不置可否,让廖雪鸣跟上。走了米,身后的人磨磨蹭蹭,又摆出那副窝囊样子。停下脚步,他不耐烦道:“又怎么了?”廖雪鸣伸手挠了挠脸,回头看了眼贩售机,小声说:“饮料还没买,就差一个硬币了。”陆炡视线下移,看到从刚才就紧攥着的手,简直要气笑。走过去扼住廖雪鸣的右手手腕,抬起,稍稍用劲。便像猫张开爪子一般,摊开潮湿的肉垫。他捻起那枚硬币,到饮料贩售机前投了进去。清脆的掉落声,易拉罐滚了出来。拿回可乐递给廖雪鸣时,表情茫然,愣愣地没接。陆炡瞥过他红肿的眼睑,连那两条泪沟都深了些,看起来可笑又可怜。亲自用手拽开易拉环,“哧”的一声释放压缩的二氧化碳,泡沫蔓延罐口。再次将饮料递过去,陆炡挑眉:“这下满意了?”廖雪鸣连忙道谢接过,趁汽水洒出前抿了一口,糖分在舌尖蔓延开。而那枚硬币上附着的粘腻汗水,全然被彼此忽略。也忽略了第一次见面时,高高在上的检察官那句:“手最少消三次毒,再来碰我。”二十分钟后。廖雪鸣仰头望着生鲜超市闪烁的灯牌,慢吞吞地问:“您说给我的机会就在这里吗?”话音刚落,身前被推来一个购物车。陆炡单手打字,把一条长信息发给尾号4747,“一个小时内把东西买齐,不然碰上趁打折来买东西的大爷大妈,我可没时间等你。”随后他自己往超市大厅的长椅上一坐,从钱夹掏出张卡,“好好表现。”廖雪鸣坚定地点头,仿佛不是推车进超市,而是开坦克进战场。可还没走到“战场”的防盗门,被“司令”给叫住了。只见陆炡微微敛眉,自下而上地扫过他,“别驼背。”廖雪鸣立马挺直了腰杆。“当天日期的牛小排,甜虾,无菌鸡蛋,鸡胸肉,全麦面包,芦笋”廖雪鸣从生鲜区逛到时鲜摊,又到烘焙房,终于把清单上的东西买全。再确认一遍没有遗漏后,推着满满一车往收银台走。手机叮咚一声,有新消息提醒。【陆检察官:一包可乐】廖雪鸣提着两大袋东西从人群挤出来时,陆炡正在吸烟亭抽烟。隔着玻璃窗看到对方满脸是汗,他碾了烟推门出来,“这么久?”廖雪鸣一边道歉,一边弯腰整理塑料袋中的东西,把易碎的鸡蛋和怕压的水果单独分离。解释超市只开了两个收银窗口,所以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他呼着气用陆炡先前给的手帕擦了擦汗,突然想起什么:“您的卡,别弄丢了。”廖雪鸣掏出卡,顺手塞进了检察官的屁股兜里。陆炡脸色一沉:“?”而对方没觉出不妥,继续忙手上的活,弄得塑料袋“欻拉欻拉”作响。系紧最后一个扣,廖雪鸣直起腰,才察觉陆炡身边多了个人。一位身穿蓝色牛仔裙的年轻女士,问陆炡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互相认识。陆炡拒绝了,而姑娘没走,又说了些积极争取的话。至于什么内容,廖雪鸣一点没听,全然被她的脸吸引。或者说被妆容吸引:橘色腮红意外显气色,与南瓜色口红相称,适合年轻女孩。廖雪鸣默默记下,想着未来给维纳斯入殓时也化这个妆,一定很适合她。“人都走了,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低沉的声音使廖雪鸣回过神,陆炡单手插兜瞧着他。廖雪鸣又小声地说不好意思,两手提起塑料袋,“我们走吧。”陆炡没动,看了眼姑娘离去的背影,微微眯眼:“喜欢人家?”廖雪鸣怔了下,摇头:“不是的。”“那你一直盯着人看。”“真不是。”陆炡冷嗤一声,“看得眼睛都直了,还撒谎?”“陆检察官,我真的没有说谎。”廖雪鸣轻蹙眉头,郑重而庄重地解释:“因为我不喜欢女生,我是同性恋。”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周围一圈人能听见,纷纷回头看他。在鄙夷和揣测的眼神开始扫向陆炡时,他提起一个塑料袋,另一只手抓住廖雪鸣的胳膊,将人拽回了地下停车场。后备箱放好东西,廖雪鸣自觉地去摸车后门,却被陆炡制止:“坐前面。”虽然不想和检察官靠得太近,还是顺从地坐在了副驾驶,循规蹈矩地系好安全带。然而陆炡没有立即启动车,一句话不说。接二连三的汽车进出光线昏暗的车库,远光灯一闪而过,照亮他冷直的唇角。廖雪鸣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心想他怎么好像又生气了?吸取教训,自己还是不要多说话。空气寂静沉重,车内空调越吹越冷,简直比太平间阴凉。直吹的冷风让廖雪鸣不禁打了个颤,他伸手系上外套扣子时,陆炡突然开口:“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廖雪鸣微微启唇,“什么?”检察官侧头看他,镜片有些反光看不清情绪,“你说你是同性恋,喜欢男人。”冷静陈述的语气,廖雪鸣听不出他是在询问,还是笃实。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廖雪鸣很早就有意识。没有慎之又慎的确认过程,也没有慌乱狼狈的情绪反扑。契机也很随意:在手机店买的二手智能机,原机主的内存卡忘记取。廖雪鸣摆弄手机时,点进去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上百部三级片,清一色的大尺度封面。刚进殡仪馆时,他和灵车司机小王住一间。休息日时对方喜欢看碟,也拉着自己一起看。廖雪鸣表现得兴致缺缺,被小王调侃不是正常男人、性取向有问题之类的话。至于到底有没有问题,他一直没有深究。直到发现这些影片中,夹杂着一个另类视频:封面是两个外国男人。他点进去看了一半,低头注意到自己腿间的异样。廖雪鸣后知后觉小王说得没错,他确实性取向有问题,是同性恋。后来在漫长工作中,廖雪鸣通过一具具冰冷遗体,认识到鲜活各如其面的人。尽可能地用手中的化妆刷,将生前被迫框于标准模版的他们,能在身后得以想要的模样去往道路。因此廖雪鸣从不刻意模糊自己的性向,也不耻于承认。所以不管陆炡问多少次,他仍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喜欢男人。”此时检察官终于有了反应,他捕捉到细微的“嘶”气声。这让廖雪鸣记起魏执岩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作为身边为数不多的知道他性取向的人,法医曾再三叮嘱:千万不要随便和陌生人透露,也千万不要离别的男人太近。严格算起陆检察官不算陌生人,至于请不要吓我空气片刻的凝滞,陆炡忽然一声轻蔑的笑。“廖雪鸣。”他单手摘了眼镜,拨开储物盒取出镜布擦拭,声音低而缓:“别给我蹬鼻子上脸,收起你的小把戏。”今天连名带姓被陆炡叫了太多次,廖雪鸣总是很紧张,“蹬什么?什么戏,我听不懂。”而陆炡不再说,戴回眼镜伸手挂挡。福特野马行驶在快速路,没有红绿灯,跑出了跑车的性能。廖雪鸣从没坐过这么快的车,本就晕车的他紧攥安全带,多次想让陆炡降速。可看到检察官冷漠严肃的脸,就不敢开口了。下车后直奔路边垃圾桶,剧烈的干呕几声,什么也没能吐出。被陆炡不留情面地评价:“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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