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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的风带着秋末的凉意,刮在脸上有点疼。林暮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高了些,遮住半张脸,骑着他那辆掉漆的永久自行车,慢悠悠地拐过街角。
街角的蓝色棚子没像往常那样支起来。
林暮的车把下意识往那边偏了偏。棚子是用几根锈钢管搭的,蓝色防水布早就褪成了灰蓝色,边角处破了好几个洞,风一吹就呼啦啦响。平时这时候,江川应该已经支好了棚子,地上摆着待修的自行车,工具箱敞开着,扳手钳子扔得哪儿都是,老远就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但今天没有。
蓝色棚子整个塌在地上,用几块砖头压着边角,像只被踩扁的破风筝。棚子前面空荡荡的,只有昨天的雨水积成的小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那扇薄铁皮门也关着,锈锁挂在门环上,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林暮放慢车,脚撑在地上,盯着那个棚子看了会儿。
可能是起晚了?他想。江川每天要照顾他爸,早上得做饭、喂药,偶尔晚点出摊也正常。
他蹬了蹬脚踏板,继续往学校骑。车把还是歪的,江川上次说等有空了帮他敲正,结果一直没顾上。新换的银灰色链条倒是转得很顺,没什么声音。林暮捏了捏车闸,闸皮磨得有点薄了,得找机会让江川看看。
进了教室,早读课还没开始,乱糟糟的。林暮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把书包塞进桌肚,掏出语文课本。同桌赵磊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哎,林暮,周末去哪儿玩了?"
林暮摇摇头:"没去哪儿。"
"没劲,"赵磊撇撇嘴,"铁北这破地方,除了那片破工厂还有啥玩的。对了,昨天我去修自行车,江川那家伙居然没出摊,害我推了半条街才找到别家。"
林暮握着课本的手指紧了紧:"他没出摊?"
"是啊,"赵磊拿起一个馒头啃了口,"平时他那儿修得最便宜,还快。昨天去就一破棚子盖着,鬼影子都没有。"
林暮"哦"了一声,低下头翻课本。书页上的字有点模糊,他盯着"岳阳楼记"四个字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子里反复出现那个塌着的蓝色棚子,还有那把挂在门上的锈锁。
一整天,林暮都有点心不在焉。数学课上老师讲函数,他盯着黑板上的抛物线,总觉得像江川维修铺门口那道歪歪扭扭的车辙。体育课自由活动,他没跟同学去打篮球,而是靠在操场边的老槐树下,往街角的方向望。视线被教学楼挡住了,只能看见一小片灰蒙蒙的天。
放学时,他特意绕了远路,从江川的维修铺那边走。蓝色棚子还是老样子,塌在地上,门口的水洼里落了几片枯黄的梧桐叶。筒子楼的楼道口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头老太,聊着谁家的孩子找了工作,谁家的菜价涨了,没人提到江川。
林暮捏着车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过去问。他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又怕自己这副样子显得太关心,被人笑话。他骑着车,慢慢悠悠地从棚子前经过,眼睛却一直瞟着,直到拐进小巷,看不见那个蓝色棚子了,心里才松了口气,又有点空落落的。
周二早上,蓝色棚子依旧塌着。
林暮今天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出门。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他骑到街角,把车停在对面的电线杆旁,假装系鞋带,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棚子。
还是没人。
铁门紧闭,锈锁在阴沉的天光下更显破败。棚子旁边堆着的废零件被风吹得滚了滚,出"哐当"一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平时这个点,江川应该正在给李奶奶的三轮车打气,或者帮张大妈修她那个总跳闸的电水壶,嘴里还会骂骂咧咧地抱怨"这破玩意儿早该扔了"。
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
林暮系好鞋带,站起来,手指在车座上无意识地划着。车座上的破洞是江川用一块旧内胎补的,摸上去糙糙的,带着点机油味。他想起上次江川补胎时,手指在轮胎上灵活地动着,指甲缝里全是黑油,却一点也不在意,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含糊不清地说:"你这车再这么骑,早晚散架。"
那时候他觉得江川的声音有点吵,现在却觉得,要是能再听到那声音就好了。
他骑上车,慢慢往前走。路过筒子楼时,三楼的李奶奶正趴在窗口晾衣服,看到他,喊了一声:"小林啊,上学去?"
林暮停下脚撑,抬头笑了笑:"嗯,李奶奶。"
"今天没见着川子出摊啊?"李奶奶搭着话,手里的衣架"啪嗒"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这孩子,平时早叮叮当当修上了。"
林暮心里一动,手指攥紧了车把:"是啊,我昨天也没看见他。"
"谁知道呢,"李奶奶捡起衣架,拍了拍上面的灰,"许是他爸又不舒服了吧,那腿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林暮"哦"了一声,没再问。李奶奶又说了句"路上小心",就缩回了窗口。林暮骑着车,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填上了点,又好像更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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