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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风比昨天更凉了些,刮在脸上像带着细小的沙粒,有点疼。江川把自行车停在维修铺门口,车链子出"咔嗒"一声响,是昨天刚换的新链条,林暮那小子当时蹲在旁边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车座上的补丁,眼神亮得像现了什么宝贝。
江川甩了甩头,把脑子里的人影甩开。他掏出钥匙打开铺子的门,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涌出来,这味道他闻了快两年,早就习惯了,甚至有点让人安心。他把帆布包扔在小马扎上,包角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旧棉絮。
今天得把那个掉底的电饭煲修好,张大妈昨天送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孙子等着用。江川走到工具箱前,蹲下身,准备拿螺丝刀。工具箱是绿色的铁皮箱子,边角磕掉了漆,露出里面的黑铁,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都是他用锤子敲出来的。
他习惯性地先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那里放着些不常用的小零件和旧抹布。手指在一堆螺丝和垫片里摸索,却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金属的凉,是纸壳的质感。江川皱了皱眉,他不记得这里放过这种东西。
他把压在上面的几块油腻抹布扒开,露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有点磨损,封口处用胶水粘得歪歪扭扭,像是手抖得厉害时涂的。江川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荒谬又隐约猜到什么的感觉窜上来。
他捏着信封的一角抽出来,不重,但捏在手里却有点沉。信封上没写字,就是个普通的旧信封,像是装画纸剩下的。江川盯着信封看了几秒,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壳,最后还是忍不住,用指甲抠开封口。
里面露出一沓钱。
不是整齐的纸币,是乱七八糟叠在一起的,有纸币,还有硬币。江川把钱倒在手心,硬币"哗啦啦"滚出来几个,掉在工具箱上,出清脆的响声。他赶紧用另一只手去接,指尖沾着的机油蹭到了纸币上,留下几个黑印子。
"操。"江川低骂一声,赶紧把钱拢到一起,小心地放在干净点的木板上。他蹲在地上,开始一张一张地数。
一张o元的,边角有点卷,像是被人反复摸过。然后是一张o元,两张元,一张元,还有一张角的纸币——总共元角。硬币更多,一堆花花绿绿的,他数了两遍,元的有个,角的个,角的个,加起来正好o元。
总共元角。
江川的手指停在那张o元纸币上,指尖的机油把纸币边缘晕开一小片黑。他盯着那堆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元角,全是零钱和硬币,沉甸甸的,硌得他手心疼。
他太熟悉这种钱了。林暮钱包里永远是这样的零钱,皱巴巴的,最大面额很少过o元。上次林暮请他吃冰棍,从钱包里掏了半天,才摸出两个元的硬币,边缘都磨圆了。
还有那个信封,歪歪扭扭的胶水痕迹,像极了林暮画画时手抖的样子。那小子连涂胶水都这么不熟练,笨得要死。
江川把钱重新塞进信封,捏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无名火涌上来,他想把信封狠狠摔在地上,又想冲到林暮面前,把钱砸在他脸上,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他只是蹲在原地,盯着工具箱上的机油印子,胸口闷得厉害。
他想起昨天林暮在铺子里,小声叫他"江川",眼神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兔子。想起林暮买水果花了块钱,被他骂了还傻笑,说"叔叔喜欢吃"。想起林暮那个旧帆布背包,里面永远装着馒头和半盒铅笔,拉链总是卡住。
那小子自己都过得像个要饭的,省吃俭用攒点钱,大概是想买画笔吧?上次林暮在文具店门口站了半天,盯着一套元的水彩笔,手指在裤兜里攥了半天,最后还是没买。
现在倒好,把钱全塞给他了。
江川把信封塞进裤兜,硬币硌着大腿,冰凉的。他站起身,在铺子里来回走了两步,烦躁地抓了抓头。维修铺里静悄悄的,只有风从塑料布缝隙里钻进来,出"呜呜"的声音,像在哭。
那个电饭煲还在角落里放着,掉了底,露出里面的加热盘。江川走过去,拿起螺丝刀,却怎么也拧不下来螺丝。脑子里全是林暮那张苍白的脸,和他把钱塞进抽屉时,可能紧张得抖的手。
"操!"江川把螺丝刀扔在地上,出"哐当"一声响。他不想领这份情,他不需要林暮可怜。他江川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用这种方式帮忙了?块毛,不够他爸一天的药钱,却可能是林暮半个月的生活费。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半。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离中午午休还有四个小时。江川咬着牙,决定等不及了,他现在就想去学校把林暮揪出来,把钱甩给他。
但他只是走到铺子门口,靠在门框上,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点上。秋风刮过,带着煤烟味,吹得他眼睛有点涩。他想起林暮昨天晚上可能就是这样站在铺子里,偷偷摸摸地把钱塞进抽屉,心里该有多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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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江川狠狠吸了口烟,烟雾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转身锁了铺子的门。他不去学校,他等中午,在学校堵林暮。他不想在维修铺这里,对着那小子那张无辜的脸,说不出狠话。
一上午的课,江川听得心不在焉。老师在讲台上讲函数,他盯着黑板上的公式,脑子里全是那元角的零钱,和林暮可能饿着肚子省钱的样子。他烦躁地用笔在草稿纸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把纸都戳破了。
下课铃一响,他第一个冲出教室。食堂里人多,他没去,直接往操场走。铁北中学的操场是煤渣跑道,中间是黄土地,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现在是秋天,草都黄了,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操场角落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排单杠,锈迹斑斑的,铁杆上包着的塑料皮都裂开了,露出里面的铁。江川远远就看见林暮了。
林暮坐在单杠下面的地上,背靠着生锈的铁杆,膝盖上摊着写本,手里拿着铅笔,正在画画。他穿得还是那件薄外套,风一吹,衣服贴在身上,显得他更瘦了。头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遮住了眼睛。
江川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林暮抬起头,看到是江川,手里的铅笔"啪嗒"掉在写本上,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他赶紧捡起铅笔,手忙脚乱地合上写本,站起身,低着头,小声说:"江川。"
江川走到他面前,没说话,直接从裤兜里掏出那个信封,塞进林暮手里。信封里的硬币硌得林暮手一缩,差点没拿稳。
"拿走。"江川低吼道,声音又冷又硬,像操场边的铁栏杆。
林暮的手指触到信封上的机油印子,他抬起头,眼睛很大,带着点茫然和无措,看着江川:"什什么?"
"我说拿走!"江川的声音更高了些,带着不耐烦,"谁让你多管闲事?啊?我江川缺你这点钱?"
他的手还攥着信封,没松开,林暮的手被夹在中间,能感觉到江川掌心的粗糙和用力,指节上暴起的青筋。周围有几个路过的学生停下脚步,好奇地往这边看,指指点点。
林暮的脸一下子白了,他想把信封推回去,手却有点抖:"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江川打断他,眼神像淬了冰,"你自己饿着肚子省钱,买个画笔都要犹豫半天,充什么大头?啊?谁他妈用你可怜?"
他的声音带着低吼,在空旷的操场上传得有点远。林暮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眼圈有点红,但还是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是手往后缩,想把信封还给江川。
江川却抓着他的手腕,把信封往他怀里用力一塞,力道大得林暮踉跄了一下。
"拿着你的钱滚蛋!"江川松开手,语气凶得像要吃人,"别让我再看见你干这种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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