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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的手还停在江川的肩膀上。
指尖下的布料薄得像一层纸,能清晰地感受到底下肌肉瞬间的紧绷。不是抗拒,更像一种猝不及防的收缩,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却又硬生生忍住了没躲开。江川的肩膀比林暮想象中更宽,隔着洗得白的夹克布料,能摸到布料下凸起的肩胛骨形状,像两块沉默的小石头。
风从破窗户钻进来,卷起地上的铁锈粉末,打在林暮的手背上,有点凉。他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指甲差点掐进江川的肉里——当然没有,他只是轻轻搭着,连力道都不敢多用,生怕这一点点触碰都会让眼前的人像受惊的鸟一样弹开。
江川的身体僵着。
不是那种全身僵硬的紧绷,是一种更微妙的状态。像一台突然卡壳的机器,所有运转瞬间停滞,只剩下细微的震颤。林暮甚至能感觉到那震颤顺着江川的肩膀传过来,沿着自己的手臂,一直窜到心口,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像有微弱的电流,顺着皮肤的接触点,滋滋地响。
林暮的呼吸放得更轻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咚、咚、咚,跟远处隐约传来的自行车铃铛声混在一起,有点乱。他不敢抬头看江川的脸,只能盯着自己落在对方肩膀上的手,那只手此刻看起来格外陌生,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白。
他刚才怎么就敢伸出手了?
这个念头像颗小石子掉进水里,在心里漾开一圈圈慌促的涟漪。他应该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把所有想法都藏在心里,藏在写本的画页里,而不是这样笨拙地、突兀地,用触碰去打破两个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薄冰。
江川还是没动。
既没有躲开,也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像是屏住了。林暮能感觉到他肩膀上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一点,但那紧绷感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从“抗拒”变成了“不知所措”。就像一台习惯了轰鸣的机器突然被按下暂停键,连齿轮都不知道该怎么转了。
林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江川夹克上那个歪歪扭扭的针脚。线是同色的,但缝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没做过针线活的人缝的——大概是江川自己缝的吧。针脚歪歪扭扭地爬在破洞周围,像一圈挣扎的小蚂蚁。林暮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衣服破了,养母总是会用细密整齐的针脚缝好,针脚比缝纫机扎的还均匀。那时候他觉得理所当然,现在看着江川肩膀上这圈歪扭的线,心里突然有点酸。
他轻轻拍了拍。
一下,很轻,像羽毛落在铁板上。
江川的身体又是一僵。
林暮的心跳更快了,他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想把手收回来,又怕这样更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又轻轻拍了第二下。
这一下比刚才稍微用力了点,能感觉到江川夹克布料下的肌肉又绷紧了。
然后,江川终于有了反应。
他没有看林暮,甚至没有动肩膀,只是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另一边——不是林暮这边,是厂房深处的阴影。那里堆着半人高的废料,锈迹斑斑的铁架子歪歪扭扭地立着,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像一群沉默的怪兽。
林暮的视线顺着江川的侧脸滑下去,落在他的耳朵上。
耳廓很清晰,带着点被风吹出来的红。不是那种明显的通红,是淡淡的、像染上了一层薄酒的颜色,从耳根慢慢晕开,一直蔓延到耳垂。在昏暗的光线下不太明显,但林暮离得近,又看得专注,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江川也会脸红。
这个现像颗小小的糖,悄无声息地在林暮心里化开来,带着点微甜的暖意。他一直觉得江川像铁北的老厂房一样,冷硬,坚固,不会有任何柔软的情绪。可现在这抹淡淡的红色,却像铁锈上开出的小花,让那层坚硬的外壳裂开了一条细缝,露出了里面藏着的、和所有人一样的柔软。
风又大了些,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细小的铁屑,打在脸上有点疼。林暮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手却还是搭在江川的肩膀上,没敢动。他怕自己一动,江川那点好不容易流露出来的柔软就会立刻收回去,重新裹上那层冷硬的壳。
沉默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
不是尴尬的沉默,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像厂房顶上那片慢慢暗下去的天,说不清是蓝还是紫,只是静静地笼罩着一切。空气里除了风声,就是两人的呼吸声。林暮的呼吸轻而快,江川的呼吸深而缓,一高一低,在安静的厂房里交织成一段无声的旋律。
林暮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大概数到一百二十下的时候,他估摸着差不多有两分钟了。这两分钟像被拉长了,又像被压缩了,长到他能看清江川侧脸每一根细小的绒毛,短到他还没来得及理清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慢慢收回了手。
动作比伸出去的时候更慢,带着点不舍,又带着点必须结束的决断。指尖离开江川肩膀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心里空了一块,像被风掏空的厂房角落。手落回膝盖上,手指立刻蜷缩起来,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点轻微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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