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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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暗室微光（第1页）

接下来的两日，漱玉阁表面一切如常。“琳琅阁”紧锣密鼓筹备开业，“漱玉雅集”的场雅集日期临近，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王管事忙得脚不沾地。沈千帆在竹幽苑静养，偶尔会过问一下“琳琅阁”的进度，与林晚商议些细节，对那夜后园隐约的动静并未多问，仿佛真的相信了林晚“护卫演练，不慎惊扰”的说辞。但林晚能感觉到，他那双温润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探究之色。

谢瑢的身体时好时坏，大多时间昏睡。秦大夫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他身上，同时还要兼顾密室里的陆离，短短两日，老人眼窝深陷，愈清瘦。林晚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嘱咐周嬷嬷多用些滋补的汤水照顾秦大夫，同时让王管事不计成本搜寻秦大夫开出的、救治陆离所需的几味罕见药材。

州府城内，并未出现大规模搜捕或明显的异动。“五残煞”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无踪。但陈武和绿腰反馈的消息却显示，城内外多了不少生面孔，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有码头新来的苦力，也有客栈里长包房间的商客，他们看似寻常，却总在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漱玉阁及周边区域。显然，赵崇派来的人并未放弃，而是转入了更隐蔽、更耐心的监控与搜寻。

压力无处不在，如同渐渐收紧的蛛网。

致远斋地下密室，成了林晚除竹幽苑外，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陆离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两种混合毒素极其顽强，秦大夫的金针和“清心护元散”只能勉强吊住他的性命，延缓毒性侵蚀心脉的度，却无法阻止他持续的高热、时不时的痉挛和日益衰弱的生机。

大部分时间，陆离都处于昏睡或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也是意识模糊，目光涣散，难辨人事。只有极其短暂的时刻，他会恢复一丝清明，认出守在床边的林晚，但很快又会被剧痛或混沌吞噬。

林晚亲自负责陆离的汤药和基本的照料。并非不信任他人，而是此事干系太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她让绿腰挑选了一个绝对可靠、且懂些粗浅医理的哑婆（幼时因病致哑）负责每日定时送下干净的衣物、热水和饭食到书房门口，再由林晚自己拿进密室。换下的染血衣物、污秽布巾等，则由林晚亲自处理。

这日傍晚，林晚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汁，再次进入密室。夜明珠的光辉下，陆离的脸色比昨日更加灰败，唇色泛着不祥的青紫，呼吸微弱而急促，胸膛起伏艰难。

林晚试了试药温，扶起他靠在自己肩上，小心地喂药。陆离似乎有些意识，本能地抗拒着苦味，药汁从嘴角溢出。林晚耐心地擦拭，放缓动作，一点点喂进去。

喂完药，她又用温水浸湿的布巾，替他擦拭额头、脖颈的虚汗。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布巾很快变得温热。林晚拧干，再次浸湿，如此反复。

动作间，她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他紧握的拳头。即使在昏迷中，他的拳头也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林晚轻轻掰开他的手指，用布巾擦拭他掌心的冷汗和血迹。触碰到他掌心厚厚的老茧和几处陈年伤疤时，她动作微微一顿。

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也不是纯粹的武人之手。老茧的位置有些特别，似乎长期使用某种特定的、细小的工具……是暗器？还是……机关器物？

她想起那夜他手中神出鬼没、锋利无比的细丝。那绝非寻常兵器。

这个人身上，谜团太多了。

“冷……”一声几不可闻的呓语，从陆离干裂的唇间溢出。

林晚回过神，探手试了试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果然一片冰凉，与额头的滚烫形成诡异对比。这是失血过多和毒性导致的体征。

密室中没有多余的被褥。林晚略一迟疑，将自己身上披着的一件厚实外衣脱下，盖在他身上，又将他冰冷的手塞进衣下。想了想，她坐到床边的矮凳上，将他那只受伤较轻的右手握在自己掌心，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驱散一些那刺骨的寒意。

她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却有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陆离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暖意，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一点点，呼吸依旧微弱，却似乎平稳了些许。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密室里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以及夜明珠恒定柔和的光晕。林晚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思绪却飘得很远。

她想谢瑢，想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想他清醒时望向她时，眼底深处那抹极力掩饰却依旧存在的灰暗与不舍。雪魄兰心……你到底在哪里？陆珩，你又如何了？

她想漱玉阁，想刚刚整合完毕、尚未完全稳固的双楼，想虎视眈眈的赵崇，想城内那些不知是友是敌的生面孔。这条船，刚刚修补好，就要驶向更险恶的风浪，她能掌好这个舵吗？

她想自己。从穿越之初的茫然求生，到如今身陷波谲云诡的权势斗争中心，手握不小的力量，却也背负着难以想象的责任与危险。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可偶尔，在这样寂静疲惫的深夜里，她也会感到一丝茫然与孤独。支撑她的，除了对谢瑢的情意、对漱玉阁众人的责任、对自身命运的不甘，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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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的手，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林晚低头，现陆离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眼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明，虽然依旧黯淡，却有了焦点，正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握着他的手。

林晚没有立刻松开，也没有露出异样，只是平静地回视他：“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陆离缓缓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了许久，才嘶哑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不怕吗？”

“怕什么？”

“怕我……怕我带来的麻烦，怕救不活我，白费力气，怕……我醒过来，反咬一口。”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吃力，却异常清晰。

林晚沉默了一下，坦然道：“怕。当然怕。但我更怕，因为害怕，就错过可能扭转局面的机会。”她顿了顿，“而且，我相信，一个能被赵崇如此忌惮、甚至派出‘五残煞’追杀的人，总该有些……原则和底线。至少，应该懂得，谁才是真正能给你一线生机的人。”

陆离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嘲讽。“原则……底线……”他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茫然，“很久没听人提起了。在这世道，这些东西，最不值钱。”

“值不值钱，看人。”林晚道，“至少对我来说，有些底线，不能破。比如，不会用无辜者的命，去做交易。”她指的是冯老板。

陆离显然听懂了，眼神微微闪动。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雪魄兰心’……在……铁壁城……独孤罡的……私人药库……最底层……机关……很多……”

林晚心头剧震！他果然知道！

“你怎么知道？”她强压住激动，追问道。

“有人……想用它……换一样东西……”陆离断断续续地说，气息又开始不稳，眼神也开始涣散，“但……被独孤罡……截下了……他……也想用……控制……一个人……”

控制谁？谢瑢？还是……别的什么人？

“是谁想换？换什么？”林晚急切地问。

然而，陆离似乎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眼皮沉重地垂下，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而浅薄，意识又滑向了混沌的深渊。只是，他那只被林晚握着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无意识地微微收拢，仿佛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一点暖源。

林晚看着他重新陷入昏睡的脸，心中波澜起伏。铁壁城，独孤罡的私人药库！这消息太重要了！虽然夺取难如登天，但至少有了明确的目标！而且，陆离话中透露的信息——有人想用“雪魄兰心”交换东西，却被独孤罡截胡，独孤罡想用它控制一个人——这背后，似乎还有更复杂的纠葛。

陆离知道的内情，恐怕远她的想象。

她轻轻将他的手放回被中，替他掖好被角。看着他即使在昏睡中也依旧紧锁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林晚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神秘、冷漠、曾经威胁过她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得如同琉璃，而且，刚刚给了她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

救他，这个决定，似乎开始显现出价值。但这价值背后，是更深的漩涡。

暗室之中，微光如豆，照亮方寸之地，也照见两个原本敌对或陌路之人，在这绝境之中，悄然建立起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基于生存的需要，基于对共同敌人的警惕，或许，也基于人性深处，那一点点未曾完全泯灭的、对光明的本能向往。

林晚坐在矮凳上，没有立刻离开。她需要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也需要思考，如何利用这信息，去为谢瑢争取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密室之外，夜色如墨，危机四伏。密室之内，微光摇曳，希望与风险并存。而她，坐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守着一个重伤的秘密，也守着一份刚刚萌芽的、不知能否长成的……合作可能。

长夜漫漫，暗室微光，或许，正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那一点指引方向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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