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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娇也急着打圆场:“中秋宴席都备好了,就等娘回去点主位香。”
不过陈岚显然不愿意接受,她连话茬都不接,沉默以对。
就在这时,一直静观其变的严令蘅,才终于开口打圆场:“娘,后山的金桂开得正好,香气袭人。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摘些新鲜桂花,晚上让厨房做桂花糕和酿桂花蜜可好?”
她说着,已经站起身,走到陈岚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
随后,她又转向面色难看的裴家兄弟俩,神色如常道:“大哥,二哥,庄子上新收了些山货野味,还有自家塘里养的鲜鱼,回头我让人备一些,你们晚上回去时带上,给祖父祖母和爹也尝个鲜。”
显然这是给他们递台阶。
裴知远深吸一口气,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有劳弟妹费心。”
金秋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后山那片桂花开得正盛,浓烈的甜香几乎将人浸透。
陈岚与严令蘅在前,赵兰溪和李玉娇也挎着竹篮跟在后面。她们二人自幼长在深闺,出嫁后也是掌管中馈,何曾有过上山采摘的体验。
初时还带着几分矜持,可一旦置身于这漫山遍野的金黄之中,听着鸟鸣,感受着清风拂过树梢,裹挟着醉人花香扑面而来,那点顾虑便很快被新奇与惬意取代。
她们学着严令蘅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捻下细小的花瓣,或用布单接着轻摇树枝,看着金粟般的桂花簌簌落下,不知不觉竟也沉浸其中,篮中渐渐满盈。
待到要下山时,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的满足笑容。
下山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陈岚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说起来,知意那丫头呢?这没良心的,哥哥们都知道来,她倒不惦记。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一早就杵在我眼前。”
这话说得直白,赵兰溪二人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好在婆婆数落的是自家夫君和小姑,并非她们。
赵兰溪忙笑着接话:“娘可错怪知意了。她前几日就念叨要来看您,谁知偶感了风寒,爹严令她在府中将养。昨日遣人问过,说已经大好了,想必过两日就能来给您请安了。”
陈岚哼了一声,脸色稍霁,没再说什么。
另一边的书房里,裴家兄弟三人终于碰头了。
裴知远看见三弟,立刻就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满腹疑惑地询问:“三弟,娘这几日在庄子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变化如此大?”
裴知鹤苦笑,他总不能说,娘的本性里就有潇洒爱自由这点,只是被礼仪规矩死死压住,藏得深,而如今被严令蘅纵马射箭、爬树下田这么一带,全都彰显出来了,才会变得毫无顾忌。
最终,他只能垂下眼帘,轻描淡写地回道:“兄长们多虑了。娘在此处,心境开阔,身子也爽利了许多。她开心顺意,便是最好的。”
***
裴府的灯火亮得有些刺眼,已近亥时,裴鸿儒仍在书房中踱步,看似在批阅文书,心思却全在外头的动静上。
一听小厮飞奔来报“两位爷的马车回来了”,他立刻搁下笔,几乎是冲出了书房。
可走到廊下,夜风一吹,他猛地醒过神来。自己这般急切,岂不是显得他离了陈岚不行,先矮了一头?
他立刻收住脚步,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威仪,这才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朝前厅走去,只是那时不时向外瞟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刚踏入前厅,恰见兄弟二人一脸疲惫地走进来,身后却空空如也。
裴鸿儒伸长脖子朝他们身后望了又望,等了片刻,仍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语调也带着压抑的不悦:“你们娘呢?”
裴知远硬着头皮答道:“娘执意留在庄子过节,说今年想图个清静。”
裴鸿儒闻言,胸口一阵堵闷,正要发作,却见一个丫鬟急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地禀报:“相爷,老夫人方才在房中突然呕吐不止,脸色煞白,直冒虚汗,看着甚是吓人。”
他立刻追问:“可去请太医了?大奶奶、二奶奶呢?快让她们先去照应着!”
府中女眷应对内宅突发事件素来得力,况且老夫人虽是他亲娘,但也不方便让男人照看,有些事情还是得女子来。
兄弟俩对视一眼,裴知礼低声道:“大嫂和玉娇也留在庄子里陪娘,说是要学酿桂花酒。”
其实她二人留下,是两房夫妻各自商量过后的决定,毕竟在庄子上,陈岚那番话说得太过惊人,把两个儿子都吓到了,想着把各自的妻子留下来,陪着娘过节,也哄她高兴些。
裴鸿儒猛地攥紧袖口,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烛火将他僵立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陈岚没回来,还把俩儿媳也扣住了,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前厅一片死寂中,只听他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得很。你娘这是要让我知道,离了她,我连个家都镇不住。”
窗外秋风卷着残叶拍打窗棂,像极了一声冰冷的嘲笑。
***
暮色笼罩下的温泉庄子,却是另一番天地。
暖阁里烛火通明,圆桌上摆着七八样时令小菜,中央温着一壶桂花酿,甜香与酒香交织缭绕。
严令蘅执壶先为陈岚斟满,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轻轻晃动。
陈岚也不推辞,举杯便饮尽,眉眼舒展地赞道:“好酒!自家酿的到底比外头的醇厚。”
她目光扫过略显局促的两位儿媳,“这是家宴,不必拘礼。想喝便喝,不喝也无妨,随性即可。”
李玉娇盯着那酒壶,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她素来好酒,可在相府时从来只敢躲在自己院里偷抿几口。若让外人知道裴府二奶奶贪杯,不知要惹来多少闲话。
此刻见婆母这般洒脱,她心一横,主动拿过酒壶:“儿媳陪娘喝一杯。”
赵兰溪本不好酒,可见弟妹这般,也笑着捧杯:“那我便凑个趣,浅尝辄止。”
裴知鹤安静坐在严令蘅身侧,见她狡黠地冲自己眨眼,便也含笑举杯。五只酒杯碰在一处,清脆的声响惊动了窗外栖息的雀鸟。
酒过三巡,李玉娇话变得多了起来,颊染红霞地比划着:“这桂花酿该再加些冰糖……”
赵兰溪也渐渐放松,偶尔插上几句。
陈岚看着眼前景象,心中郁气尽散。比起相府那刻板沉闷、处处讲究尊卑次序的宴席,这庄子上的粗茶淡饭、随心小酌,才更像个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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