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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梢撕裂空气的脆响,牲口吃痛的嘶鸣,车轮碾过碎石出的刺耳摩擦,混合着人群粗重急促的喘息,在愈昏暗的暮色中交织成一曲仓皇的奔逃曲。
队伍如同一股被山洪驱赶的浊流,在蜿蜒的官道上拼命向前涌动。
后方的烟柱并未冲天而起,只是几缕灰白的细线,固执地缠绕在林梢,像恶鬼不怀好意的目光。
蹄声也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心焦的距离,不远不近,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骤然落下。
景四脸色铁青,一边策马在车队前后疾驰催促,一边不断抬头观察两侧越来越逼近、投下浓重阴影的山势。
他知道,匪徒没有直接扑上来,要么是被白天的虚张声势暂时迷惑,正在集结更多人手或观察虚实;要么,就是在等待一个更有利的地形——比如前方那片被称为“鹰嘴涧”的险地。
“快!再快一点!不能让他们在鹰嘴涧堵住我们!”景四的吼声在纷乱的声响中显得有些嘶哑。
苏安紧紧抓住车辕,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摇晃。
她能感觉到乐宝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小脸埋在她胸前。
乔氏和李翠紧紧搂着立夏、文昭、文谦和文轩,脸色惨白。
整个车厢里弥漫着恐惧的味道。
“娘,我们会不会被追上…”立夏带着哭腔小声问。
“不会的,有景四爷,有护卫…”乔氏的声音颤,毫无说服力。
苏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运转。
硬拼是下下策,必须想办法摆脱,或者至少,不能让对方在绝地里堵死他们。
她撩开车帘,对骑马护在车旁的裴熠急促道:“小公子!看到前面那片突出的山崖了吗?像鹰嘴的那个!”
裴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暮色中,前方官道陡然收窄,两侧山崖如同巨鸟的喙部合拢,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地势险恶至极。
“看到了!那就是鹰嘴涧?”
“对!匪徒很可能在那里设伏或拦截!我们不能直接冲进去!”苏安语极快,“景四爷的目标是抢在匪徒之前冲过去,但看现在的情形,后面的蹄声越来越近,我们恐怕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裴熠急了。
苏安目光扫过官道右侧。
那里地势相对平缓一些,虽也是丘陵起伏,但灌木稀疏,有几条被雨水冲刷出的浅沟。
“弃车!走右边野地!绕过鹰嘴涧!”
“弃车?”裴熠一愣,车上可都是粮食家当!
“命比东西重要!”苏安斩钉截铁,“粮食能带多少带多少,笨重东西全扔下!让牲口驮着妇孺孩子,青壮轻装简从,穿野地绕过去!只要人过去了,东西…以后再想办法!”
这是壮士断腕。
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摆脱被堵死在险地、甚至遭遇前后夹击命运的办法。
裴熠毕竟是将门虎子,瞬间明白了利害,一咬牙:“我去跟景四说!”说罢,打马朝前冲去。
很快,景四的命令传遍了整个队伍:“弃车!轻装!走右侧野地,绕过鹰嘴涧!快!妇孺上牲口!青壮护卫两侧!扔掉所有不必要的行李!”
命令如同惊雷,炸得人群一阵慌乱和心痛。
那些破旧却承载着全部家当的车辆,那些省吃俭用攒下的锅碗被褥…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苏家村人经历过灾荒,更懂得活着才有希望的道理。
在苏来福、苏才等人的嘶声组织下,人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卸下车上的粮食口袋,能背多少背多少,孩子和体弱的老人被扶上驴马背,其余人只带着随身的武器和水囊,开始冲向右侧的荒野。
流民们更是毫不犹豫,他们本就一无所有,逃命经验丰富,立刻跟着苏家村人冲下官道。
护卫们迅砍断几辆空车的套索,将受惊的牲口聚拢,驮上更多的妇孺。
景四亲自带人殿后,将一些无法带走的车辆横在官道上,又洒下一些军中常备的铁蒺藜,略微阻滞可能追上来的敌人。
整个转移过程混乱、仓促,却又在极度的压力下爆出惊人的效率。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长长的车队已然化整为零,变成一支扶老携幼、背负着有限口粮、在暮色荒野中深一脚浅一脚跋涉的队伍。
就在最后一批人刚刚离开官道不到百步,后方官道拐弯处,一片晃动的火把光芒和杂沓的蹄声、脚步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匪徒到底还是追上来了,而且人数明显比昨日更多!
“快!进林子!往高处走!”景四低吼,指挥着队伍利用丘陵地形和渐浓的夜色遮掩行迹。
苏安背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仅剩的药粉和少量干粮,一手紧紧拉着立夏,跟在乔氏和驮着乐宝的毛驴旁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野地里奔跑。
荆棘划破了裙摆和手臂,她也顾不上。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边是自己和周围人粗重的呼吸,还有后方官道上隐约传来的、匪徒现空车后的叫骂和骚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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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敢点火把,只能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凭借大致的方向感,朝着鹰嘴涧侧后的山脊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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