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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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白纸黑字的重量（第2页）

有了张副局长的承诺，林国栋心里踏实了一些。回到家，他一边焦急地等待消息，一边凭着自己在机关工作的经验，拿出笔记本，将意向书中所有他觉得有疑问、看不懂、或者可能与口头承诺不符的条款，一条条摘录下来，准备到时候向专业人士重点请教。

这个摘录的过程，本身也是一种学习和梳理。他越写越心惊，现潜在的风险点远比他第一眼看到的要多。比如，合同有效期是十年，十年内林家不能自行生产经营同类产品；比如，公司管理层的任命权看似共享，但总经理由投资方推荐；再比如，关于“林家”传统工艺的“知识产权”定义模糊，并未明确其独立性和不可转让性……

每现一个疑点，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林家小院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闷。爷爷炒茶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周芳和奶奶做事也提不起精神。

就在林国栋几乎要按捺不住，想直接去地区碰碰运气的时候，张副局长终于带来了消息。然而，消息并不乐观。

“国栋，我问了一圈。”张副局长面色凝重，“县里懂经济合同的人确实凤毛麟角，而且水平有限。地区司法局倒是有能人，但咨询费用不菲，而且……这种涉及具体项目的咨询，程序比较复杂，需要时间。最重要的是，”他压低了声音，“我侧面了解了一下这个南疆商贸公司，背景不简单，在地区里有些关系。我们这边如果动作太大，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反而对谈判不利。”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林国栋刚刚燃起的希望。寻求官方法律援助的路，似乎被堵死了。难道真的要求助无门，只能靠自己硬着头皮去猜、去赌吗？

绝望之际，林国栋忽然想起一个人——县一中一位退休的老教师，姓文，是解放前读过洋学堂的，据说见多识广，儿女都在大城市工作，平时喜欢研究些新鲜事物。这位文老师与林家并无深交，但林国栋因工作关系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中是一位睿智而正直的老人。

死马当活马医！林国栋决定去碰碰运气。

他带着摘录的问题清单和忐忑的心情，敲开了文老师家的门。说明来意后，文老师很热情，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林国栋带来的条款摘要和问题。

老人看了很久，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最后，他放下纸条，长长地叹了口气：“国栋同志啊，你这份警惕，非常必要！这份意向书，看似公平，实则暗藏玄机，很多条款都对资方有利，对你们这种缺乏经验的农户来说，风险很大啊！”

接着，文老师凭借他广博的阅历和逻辑分析能力，深入浅出地为林国栋讲解了“股权”、“董事会”、“知识产权”、“违约责任”等核心概念的含义和潜在风险，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几个关键陷阱：比如品牌共有可能导致林家丧失自主权；决策机制可能使林家被架空；模糊的成本核算可能侵蚀利润等。

虽然文老师并非专业律师，他的分析更多基于常理和逻辑，但这对林国栋来说，不啻于拨云见日！他终于对这份天书般的文件，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认识。

“谢谢文老师！太谢谢您了！”林国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文老师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国栋，跟大公司打交道，要有理有据，光靠警惕和生气不行。我建议你，根据我们刚才讨论的这些问题，整理一份书面意见，一条条跟他们谈！要争取对你们有利的修改！谈判桌上，尊严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带着文老师的指点和对合同的全新理解，林国栋满怀信心和斗志地回到家中。他连夜奋笔疾书，将文老师分析的风险点和自己的修改建议，整理成一份条理清晰的《合作意向书修改意见》。

这份意见书，虽然文笔朴实，但逻辑清晰，矛头直指意向书中的核心风险条款，提出了诸如“品牌所有权林家占主导”、“董事会席位分配保障林家权益”、“成本核算透明化”、“传统工艺知识产权明确归属并受保护”等关键修改要求。

当林国栋将这份凝聚着心血和智慧的修改意见读给家人听时，爷爷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焕出光彩，周芳和奶奶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有了反抗和争取的武器。

“好！就这么跟他们谈！”爷爷拍板定音。

几天后，林国栋将这份沉甸甸的修改意见，连同原意向书草案，一并寄回给了南疆商贸公司的吴经理。在附信中，他语气礼貌但态度坚决地表示，希望双方能在公平对等的基础上，就这些修改意见进行进一步磋商。

信寄出去了。林家上下在紧张中等待着对方的回应。这一次，他们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担忧，而是有了一种主动参与博弈的底气。

然而，一周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南疆公司那边，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这种沉默，比激烈的反驳更让人不安。

是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专业”反击打乱了阵脚，正在重新评估策略？还是觉得林家“不识抬举”，准备放弃合作？亦或是，在酝酿着更难以预料的应对？

这漫长的沉默，预示着下一轮交锋，将更加诡谲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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