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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书房中一个“好”字的承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荡漾开后,湖面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水下深处,已然是不同的光景。魏璎珞与富察容音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外人难以察觉其玄妙的阶段。
魏璎珞的克制,已然刻入骨髓,融于两世灵魂的印记之中。她不会因情感的确认而有任何逾越规矩的举动,甚至比以往更加谨言慎行。她依旧称“奴婢”,行礼时姿态无可挑剔,汇报宫务时条理清晰,语气平稳。仿佛那一夜的悸动与誓言,只是月光下的一场幻梦。
但容音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流。
她能看到,当自己因处理冗杂事务而微微蹙眉时,魏璎珞递上来的那盏茶,水温总是恰到好处地熨帖;她能看到,当自己偶尔对某样点心多看了一眼,下一餐的膳桌上,那样点心便会悄然出现,且总是摆放在她最顺手的位置;她能看到,在众人面前,魏璎珞的目光总是规规矩矩地垂落,但当她们独处时,那目光会不经意地追随着她,那里面盛着的,不再是下属对主上的恭敬,而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与专注。
这种克制下的深情,比任何直白的表达都更让容音心动。它像最醇厚的酒,不烈,却后劲十足,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她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带来无比踏实的安全感与幸福感。她知道,这份爱,沉重而纯粹,被璎珞用最坚固的理智外壳包裹着,内里是能为她焚尽一切的火焰。
容音也开始用她的方式回应。她不再试图去打破魏璎珞那层自我保护的外壳,而是选择融入其中,成为那外壳的一部分。
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以皇后赏赐的名义,将各地进贡的、最适合魏璎珞气质与肤质的珍稀药材、绸缎、饰,不着痕迹地赐给她。理由冠冕堂皇——“掌事宫女魏璎珞伺候本宫与阿哥公主尽心尽力,此乃应得之赏。”无人能质疑,唯有当事人明白其中深意。
她会在教导和敬公主女红时,“恰好”让魏璎珞在一旁指点。看着魏璎珞耐心地握着和敬的手,一针一线地教导,容音便会坐在一旁,手持书卷,目光却久久流连在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眼底是化不开的暖意。那场景,温馨得如同一个无法言说的、属于她们三个人的秘密世界。
对于永琮,容音更是有意无意地强化着魏璎珞在他生命中的存在。她会抱着永琮,指着魏璎珞,一遍遍地教他:“琮儿,这是璎珞姑姑,是皇额娘和琮儿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幼小的永琮懵懂无知,却本能地亲近魏璎珞,常常张开小手要她抱,口齿不清地喊着“珞姑姑”。每当这时,魏璎珞那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会绽放出一种极其柔软的光芒,那是一种掺杂着爱怜、幸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的复杂神情。
她们的感情,如同最高明的暗语,在森严宫规的缝隙里,在日常琐碎的细节中,悄然传递,彼此确认,心照不宣。
这一日,内务府送来几盆罕见的绿色牡丹,名为“豆绿”,花色清雅,香气幽远。容音甚是喜欢,命人摆放在长春宫庭院最显眼的位置。
傍晚时分,暑热稍退,容音坐在廊下欣赏那绿牡丹。魏璎珞处理完宫务,寻了过来,见她看得出神,便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璎珞,你瞧这花,”容音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愉悦,“花色虽不艳丽,却别有一番风骨,香气也沁人心脾。”
魏璎珞的目光落在那些层层叠叠的绿色花瓣上,又缓缓移到容音被夕阳余晖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上,低声道:“娘娘喜欢便好。”
容音这才回过头,看向她,微微一笑:“本宫觉得,这花有些像你。”
魏璎珞微微一怔。
容音却不解释,只是站起身,走到一盆开得最盛的绿牡丹前,俯身轻轻嗅了嗅,然后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折下了最娇艳的那一朵。
她转身,走向魏璎珞。在魏璎珞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容音已抬手,动作轻柔而迅地将那朵绿牡丹,簪在了魏璎珞简约的髻旁。
“鲜花配佳人。”容音看着她,眼中笑意流转,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俏皮与得意,“这颜色,很衬你。”
魏璎珞整个人都僵住了。髻旁那朵绿牡丹带着微凉的触感和幽远的香气,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生了什么。皇后折下贡花,亲手为宫女簪戴!这若是传出去……
她的心骤然收紧,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取下。
“戴着。”容音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在本宫的长春宫里,本宫说衬你,便是衬你。”
魏璎珞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看着容音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全然的坦荡、欣赏,以及一丝只有她们二人才懂的、隐秘的亲昵。
周围还有侍立的宫人,虽然都低垂着头,但魏璎珞知道,她们都看见了。容音此举,无异于一种公开的、却又巧妙地维持在“皇后恩赏”界限内的宣告。
风险与柔情并存。
魏璎珞的心潮剧烈翻涌着,担忧、悸动、温暖、酸涩……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在那双含笑的、坚定的眼眸注视下,她缓缓放下了手。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了头,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那朵清雅的绿牡丹在她乌黑的间,确实相得益彰,为她平添了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柔美与生动。
容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知道璎珞的顾虑,但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在这深宫高墙之内,留下属于她们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很好看。”容音轻声赞道,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足。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宫人悄然点亮了廊下的宫灯。灯火阑珊处,魏璎珞间那朵绿牡丹,在光影摇曳中,静静绽放,如同她们之间那无法宣之于口、却早已深入骨髓的静水流深般的爱恋。
无需惊世骇俗,不必耳鬓厮磨。只在这规矩方圆之内,于细微处见真章,于克制中显深情。岁月漫长,她们便以这种方式,携手同行,直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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