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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规则组的投降书
规则组的人来的时候,天刚下过一场雨,菜园里的泥土泛着湿润的黑,空气里飘着青草和肥料混合的腥甜。领头的是个穿灰制服的中年男人,袖口别着银质徽章,走路时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笃笃”响,像在敲着谁的神经。
他把文件袋往菜园的石桌上一放,袋口的封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林夏同志,”他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平稳,却没看林夏,目光扫过那些爬满竹架的豆角藤,“这是我们组长签的字,农机清单在附件里,清点后没问题就请按手印。”
林夏正蹲在畦边给黄瓜苗绑绳,指尖沾着泥,闻言抬头时,额前的碎滴下水珠,落在青嫩的瓜叶上。她没去看文件袋,反而指了指旁边刚冒头的高粱苗:“你们的农机,能翻这种带石子的坡地吗?”
中年男人愣了下,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皱了皱眉:“清单上的中型拖拉机适合平原作业,坡地……可以申请调派小型农机。”
“不用了。”林夏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赵爷爷说,坡地得用锄头慢慢刨,机器太硬,会伤着土里的虫。”她走到石桌前,没去碰那份文件,反而从竹篮里拿出个粗瓷碗,往碗里倒了些刚摘的樱桃番茄,“尝尝?自己种的,没打药。”
中年男人的喉结动了动,没接碗。文件袋上的封条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打印整齐的条款——规则组愿意交出五台播种机、三辆灌溉车,换取林夏他们培育的抗旱土豆种。字里行间都是“等价交换”的冰冷,像市货架上的价签。
“我们组长说了,这是最大诚意。”男人强调着,伸手想去推文件袋,却被林夏按住了手背。她的掌心带着泥土的温度,比他戴着手套的手热得多。
“诚意不是用农机换的。”林夏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田埂,那里有几个孩子正围着赵爷爷的香椿树转圈,手里捧着用旧报纸包的谷种——是昨天刚从赵爷爷枕下找到的,混着点头丝,“上个月你们在水源投营养剂时,怎么没想过‘诚意’?”
男人的脸僵了下,抽回手整理了下袖口:“那是……技术失误。”
“失误?”林夏弯腰从石桌下拖出个陶罐,倒出里面的土,土块上还留着褐色的斑痕,“这是被你们‘失误’过的地,种啥死啥,直到我们种了耐碱高粱才活过来。你们的农机,能把这些土变回黑油油的样子不?”
她没等对方回答,拿起文件袋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留着空白的签字处,旁边印着规则组的红色印章。林夏从兜里摸出半截铅笔,不是规则组统一的制式笔,是赵爷爷用剩下的笔杆削的,笔芯有点歪。
“农机我们可以要,”她突然说,笔尖在空白处悬着,“但得加三个条件。”
中年男人的眉头拧成疙瘩:“我们组长说了,条款不能改——”
“那就把文件带回去。”林夏把铅笔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要去摘辣椒,“反正我们的土豆种已经够分了,昨天邻区还送了新培育的南瓜种,说是能在石头缝里结果。”
男人的视线落在那些爬满墙头的南瓜藤上,藤叶间藏着几个青黄的小瓜,看着就精神。他沉默了片刻,从兜里掏出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回来时语气软了些:“你说,我记下来。”
“第一,”林夏竖起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泥,“你们仓库里的旧农具得全开给我们,那些被你们标成‘报废’的犁和锄,修修还能用。”
男人在本子上记着,嘟囔:“那些早该销毁了……”
“第二,”林夏没理他,继续说,“让你们管水源的人来菜园学浇水,张医生说,你们总把‘科学配比’挂嘴上,却不知道不同的苗要喝不同温度的水。”
孩子们这时跑了过来,手里的谷种撒了一地,有颗滚到男人脚边,他下意识想踢开,被林夏眼疾手快捡起来:“这是赵爷爷留的种,碰不得。”她把谷种小心放回孩子手里,才转向男人,“第三,以后别再派穿制服的来‘视察’,要学种地,就穿布鞋来,带着手和汗来。”
男人停下笔,抬头看她,像是在看个异想天开的孩子。可当他看到那些孩子正蹲在地上,用小铲子给谷种盖土,嘴里念叨着“赵爷爷说要轻轻盖”时,突然叹了口气,在本子上划掉“规则组”三个字,改成了“学种人”。
“我得回去汇报。”他把本子合上,语气里没了来时的生硬,“但我猜……组长会同意的。”
林夏这才拿起铅笔,却没在签字处写名字,反而翻到文件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笑脸旁边画了颗着芽的种子。“这个给你们组长看,”她说,“告诉她,纸上的字会褪色,但种在地里的芽不会。”
男人接过文件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石桌上的樱桃番茄,他犹豫了下,拿起一个擦了擦,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时,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也曾蹲在菜园里,偷摘过这样的番茄,那时的阳光和现在一样暖。
“对了,”林夏叫住他,指了指那些孩子,“他们说想看看农机长啥样,等你们送农具来,让开机器的师傅带他们坐坐,行不?”
男人看着孩子们亮闪闪的眼睛,喉结动了动,点了点头:“行。”
他走的时候,皮鞋踩在泥路上,没再出“笃笃”的硬响,反而沾了不少泥,像带着点土地的重量。林夏看着他的背影,捡起地上的铅笔,在笑脸旁边又加了片叶子——刚才赵爷爷的香椿树好像又抽出片新叶,嫩得亮。
孩子们围过来,指着文件背面的笑脸:“林夏姐,这是赵爷爷教你的画法不?”
“是呀,”林夏把文件折成小方块,塞进陶罐里,和那些旧谷种放在一起,“赵爷爷说,笑脸要带着叶,才像在土里长着的样子。”
风穿过菜园,豆角藤轻轻摇晃,像是在点头。石桌上的樱桃番茄还剩小半碗,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愿意”,落在泥土里,等着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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