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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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意识初醒暗夜微光（第1页）

地窖内的时间，在药味、血腥味与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淌。

萧煜被重新安置回床榻，身上换上了干净的布衣，伤口处敷着沈薇新调的、带着清凉气息的药膏。他依旧昏迷着，但之前那如同溺水者般艰难挣扎的呼吸，已变得绵长而平稳。脸上那不祥的青黑之气褪去，虽然苍白依旧，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蜡黄，而是透出了一点属于活人的、微弱的生气。最显着的变化是，他紧蹙了数日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了一些，仿佛在无尽的梦魇中，终于抓住了一线光亮。

沈薇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在确认萧煜暂时脱离最危险的阶段后，那股支撑着她的、近乎疯狂的理性骤然松懈，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走到一旁的矮榻，就那样伏在萧煜的床边，沉沉睡去。即便是睡梦中，她的手指仍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腕脉附近，仿佛一只警惕的守护兽。

韩青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一件外袍，看着床榻上昏迷的王爷和床边疲惫不堪的沈姑娘，这个铁打的汉子鼻尖也有些酸。他示意另一名护卫退出去休息，自己则抱剑坐在入口处的阴影里，如同最忠诚的石像，守卫着这地窖内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萧煜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

粘稠的黑水包裹着他，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无数扭曲的黑影在周围蠕动、低语，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深渊。那是北固山矿洞下的黑水潭，是崩碎的邪塔碎片，是靖南王冰冷的目光，是灰袍执事嘶哑的诅咒……

就在他即将被这片黑暗彻底吞噬时，一股灼热到极致的痛楚，如同撕裂苍穹的闪电，猛地劈开了沉重的黑暗！

那痛楚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他身体的每一寸经脉，每一处脏腑，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穿刺、搅动，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焚毁。他想要嘶吼，却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无边的火海中承受着这凌迟般的折磨。

这极致的痛苦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他意识即将被碾碎的前一刻，一股清凉的、带着奇异药香的力量，如同甘霖般悄然注入。这力量并不强大，却异常坚韧，巧妙地引导着体内狂暴的药力与残存的邪毒碰撞、厮杀，一点点将那盘踞的阴寒死气逼出体外……

痛苦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虚空与疲惫，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透过沉重的眼皮传来。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眼帘。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头顶低矮的、粗糙的岩石穹顶，以及一盏散着昏黄光晕的油灯。

这是……哪里？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缓慢地回涌。北固山……黑水潭……邪塔崩碎……山体崩塌……亡命奔逃……还有……沈薇！

他猛地想动，却牵动了肩胛处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让他闷哼出声，同时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扫向身侧。先映入眼帘的，是伏在床边的一抹纤细身影。她侧着脸，呼吸清浅，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唯有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证明着她还活着。

是沈薇。

她睡得极沉，甚至连他醒来的动静都未曾察觉。一缕乌从她额角滑落，垂在她苍白的脸颊旁，几缕丝甚至被他因之前剧痛而汗湿的手掌无意中压住。

萧煜的目光在她疲惫不堪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他记得昏迷前最后的意识，是她嘶哑的提醒，是她掷出的火粉，是她不顾一切制造混乱的身影……还有，在无边痛楚的混沌中，似乎听到她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说着什么“投资”、“亏本”、“实验品”……

这个女人……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搭在自己手腕附近的手指上。那手指纤细，指尖却带着常年摆弄药材银针留下的薄茧。就是这双手，在他濒死之际，以那种惊世骇俗、近乎疯狂的方式，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想要将被她丝压住的手掌挪开，以免惊扰她的睡眠。然而，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番细微的动静，却惊动了守在入口处的韩青。

“王爷！”韩青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哽咽，“您……您醒了？！”

他的声音虽然压低，却依旧惊动了浅眠的沈薇。

沈薇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刚醒时的迷茫与血丝，但当她看到萧煜睁开的双眼时，那迷茫瞬间被锐利的审视取代。她甚至没有理会韩青，直接伸手，三指精准地搭上了萧煜的腕脉。

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稳定。

萧煜没有动，任由她探查。他的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浓重的青黑，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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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沈薇松开手，长长地、真正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

“命保住了。”她吐出四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完成重大工程后的如释重负，“邪毒驱除了七成，剩下三成已与残存药力达成脆弱的平衡，暂时不会作。但你的经脉受损严重，内力几乎枯竭，需要长时间静养，不可妄动真气，否则前功尽弃。”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病例报告。

萧煜看着她，喉咙干涩得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微微动了动嘴唇，用气声道：“……多谢。”

沈薇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她特有的、几分凉薄的味道：“王爷不必客气，诊金记得结算就好，连本带利。”她说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趴睡而僵硬的身体，对韩青道，“去弄点清粥来，要熬得烂烂的。他现在只能吃这个。”

“是，是！属下这就去！”韩青喜不自胜，连忙转身去安排。

地窖内又只剩下两人。

沈薇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床边，扶起萧煜的上半身，将水杯凑到他唇边。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足够小心，没有牵扯到他的伤口。

温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萧煜感觉舒服了许多。他靠在沈薇并非强壮的手臂上，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自身的清冷气息。

“……外面……如何？”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低哑。

“朝廷派了钦差，太傅林文正，带着影卫来的。北固山的事瞒不住，靖南王和黑塔还在疯一样找我们。”沈薇言简意赅地交代了现状，将他重新放平，“你现在想这些没用，当务之急是活下来，恢复行动力。否则，下次被找到，我可没力气再给你来一次‘以毒攻毒’了。”

她的话语直接而残酷，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萧煜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体内空空如也的内力和无处不在的虚弱感，提醒着他此刻的无力。但他脑海中，北固山下的那一幕幕，靖南王与黑塔执事的对话，那诡异的“归源计划”和“黑水神兵”，却如同烙印般清晰。

他知道，沈薇说得对。他必须尽快好起来。

沈薇看着他重新闭目凝神，也不再打扰。她走到一旁，开始整理她的药箱，清点剩余的药材，眉宇间带着思索。萧煜的命是抢回来了，但后续的调理，清除残余邪毒，修复受损经脉，每一步都依然艰难。而且，外面的局势，不会因为他们躲在地底就停止变化。

她拿起那枚从望北驿得来的、刻着“塔影照黑水，龙气自北来”的黑塔令牌，指尖摩挲着背面那个空置的水滴凹槽。

“源血……”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还有那‘将星源血’……靖南王，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地窖之外，夜色更深。影卫副指挥使冷炎，根据几条关于药材流向的蛛丝马迹，已将搜索范围，进一步缩小到了城南这片集市。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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