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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撕破冰城厚重的云层,楚家的别院也逐渐从死寂中苏醒,重新笼罩在一种冰冷而压抑的气氛中。
林星晚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那间奢华冰冷的新房。房门在她身后悄然落锁,仿佛昨夜那场黑暗中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一场幻梦。但她手腕上残留的、清晰的青紫指痕,和袖中那枚冰冷坚韧的溯影针,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契约已结。
她褪下那身象征祭品的白裙,换回阿香之前准备的普通居家服。冰冷的真丝面料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她没有去碰那碗早已冷透凝固的白粥。只是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依旧、眼底却多了几分不同神采的脸。
阿香进来时,看到的依旧是那个低眉顺眼、仿佛一夜未睡好而精神萎靡的新少奶奶。她照例送来寡淡的早餐和刻薄的“教导”,无非是让她安分、别乱跑、更不许去“打扰”楚先生。
林星晚顺从地应着,小口喝着温热的粥,垂下的眼睫掩盖了眼底所有的算计。
上午九点。
林星晚依照陈管家昨夜(或者说今晨)留下的命令,准时出现在通向主宅核心区域的走廊上。阿香如同押解犯人般紧紧跟在她身后。
远远的,便看到一辆低调的黑色轮椅被缓缓推到主宅另一侧连接着巨大玻璃暖房回廊的入口处。轮椅上,坐着楚砚铭。
他依旧穿着质地柔软的白色家居服,外面随意地披着一条厚厚的羊绒毯,盖住了双腿。面色苍白得如同细瓷,薄唇没有一丝血色。清晨的微光落在他轮廓深邃却病气沉沉的脸上,将他眼底所有的锐利和冰冷都完美地封存在一片死寂的虚弱之下。他的头微微歪向一侧,靠着椅背,眼睫低垂,仿佛连睁眼的力气都欠奉。
陈管家面无表情地站在轮椅后方,推着他,如同推着一件精密而易碎的贵重物品。
这将是他们“夫妻”在楚家内部的次“共同亮相”。
林星晚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阿香立刻在她身后不耐地催促:“快点!没看到先生在等你吗?!”
林星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加快了脚步,带着一种明显的、笨拙的慌张走到轮椅旁边。她不敢靠得太近,眼神带着怯懦和茫然,偷偷地、快地扫了一眼轮椅上看似奄奄一息的男人,又飞快地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那样子,完全是一个被吓得手足无措、又不得不靠近一个“可怕”丈夫的可怜虫。
“楚……楚先生……”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轮椅上,楚砚铭似乎被这微弱的声音惊动。他极其缓慢、极其费力地抬起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颤动了几下,才勉强露出一条缝隙。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是空茫、是无神、是浓得化不开的病气和疲惫。他微微侧头,“看”向林星晚的方向,嘴唇蠕动了几下,才极其低哑微弱地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嗯……”虚弱到了极致,带着沉重的呼吸音,如同风中残烛。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眼神空洞地“看”了她一眼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皮又缓缓耷拉下去,重新陷入那种半睡半醒的假寐状态。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形成强烈的明暗对比,更衬出那份行将就木的凋零感。
林星晚的身体似乎瑟缩了一下,像是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林小姐。”陈管家刻板低沉的声音响起,恰到好处地维持着僵局,“先生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你作为妻子,推着先生在暖房散散步。这是你的本分。小心点。”最后三个字,带着明确的警告。
林星晚像是受惊的兔子,肩膀一颤,连忙笨手笨脚地走到轮椅后。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冰凉的金属扶手上,动作僵硬而缓慢地推动轮椅。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惊扰了轮椅上“沉睡”的病人,又像是害怕这昂贵的轮椅会突然散架。
暖房玻璃顶棚透下大片大片温暖的阳光,里面绿植葱郁,繁花似锦。一派生机盎然的热带景象,与轮椅上的病人和身后这沉默而诡异的“夫妻”,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
林星晚推着轮椅,沿着回廊缓慢地前行。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仿佛这是她唯一能做好的事情。轮椅上,楚砚铭头微微歪着,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他闭着眼,呼吸轻微,完全是一副沉疴难起的病人模样。
两人之间,没有一句多余的交谈。只有轮椅滚过光滑地砖时出的轻微“咯哒”声。
整个暖房里一片寂静。
但这份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五分钟。
一阵略显刺耳的笑语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快意,从暖房的另一个入口处传来。
“哎呀!这不是新嫂子吗?”
声音未落,一个穿着大红色修身羊绒连衣裙、妆容精致、身材丰腴的中年女人已经在一群贵妇打扮的女人簇拥下,款款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第一时间就牢牢盯在了轮椅上“病恹恹”的楚砚铭和推着轮椅、形容怯懦的林星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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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楚三婶,楚砚铭堂叔楚望林的妻子,王凤芝。仗着夫家小有产业和老公在楚氏集团有份闲职,在楚家旁系女眷中一向嚣张跋扈。
她笑容满面地走近,高跟鞋敲击地砖的声音格外响亮,打破了暖房的宁静。“大侄子,这么早就出来晒太阳啊?看来这‘冲喜’果然是有效果,瞧着气色都好了那么一丁点儿呢?”她刻意拔高了声调,每个字都充满了夸张的“关切”,眼神里却满是看好戏的轻佻。
她身后的几个女人也跟着捂嘴轻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星晚身上打量,那眼神充满了审视、不屑和一丝隐秘的嫉妒。
楚砚铭似乎被这声音惊扰,眼睫极其缓慢地动了动,却没有睁开,只是那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似乎抿得更紧了一些,带出一丝隐忍的痛苦。他放在毯子下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对噪音的本能不适。
林星晚推着轮椅的手猛地一抖,身体瞬间僵硬。她低垂着头,长遮住了侧脸,只露出尖瘦苍白的下巴。她像一只被群狼围观的羔羊,脚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不知所措。
“哟,这就是新嫂子吧?看这小身板,啧啧……”楚三婶王凤芝径直走到林星晚面前,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星晚的脸,“嫂子别怕呀,我们都是一家人,就是来看看大侄子。怎么样?新媳妇当的还习惯吗?”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亲热,却字字带刺,“昨晚睡得可好啊?没被我们大侄子这病气……哦不,没被这屋子里的冷清吓着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挑剔嫌恶的目光扫过林星晚身上那件素净的居家服,又看了眼轮椅上“毫无生气”的楚砚铭,嘴角撇得更加厉害。那轻蔑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唾沫星子喷到林星晚脸上。
林星晚的头垂得更低了,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轮椅扶手,指节用力到白。她没有回答,只是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嗯……”声音带着惊惶的颤音。
“嗯?嗯是什么意思啊?”楚三婶夸张地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嫂子你这刚进门,可得懂规矩啊!跟我们这些长辈说话呢,得用嘴说清楚!怎么?是真不懂规矩,还是说……你那‘病’还没好利索,脑子还是不清醒?”她故意将“病”字咬得极重,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
她身后的女人们也跟着出低低的嗤笑声。暖房里回荡着她们压抑却清晰的嘲弄声。
“看那样子,真像有病的……”
“可不嘛,听说在那边精神病院待了好些年……”
“啧啧,老爷子也真是……挑来挑去,怎么挑了这么个……”
“小声点,让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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