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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是回到了修复室。
灯光未开,只有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工作台上那枚静静躺着的军号上。
这是他从库房特批取出的最后一件赵文斌遗物。
前两夜的失败让他明白,必须在一个安静、封闭、能隔绝干扰的空间里,才能让心真正沉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把怀表贴在胸口,像抱着一块烧红的铁。
深夜的文物修复室里,林默将那枚军号轻轻放在展柜玻璃上,与赵文斌的入党申请书复印件并排。
暖白的台灯在金属表面投下柔和的光晕,他能看见军号吹口处细微的凹痕——那是赵文斌在长津湖零下四十度的夜里,用冻僵的手指反复摩擦留下的印记。
指尖触到那处凹陷时,一股冰碴般的寒意顺着神经窜上脊背,仿佛有雪粒正从袖口灌入。
怀表在他掌心烫,金属壳被体温蒸出细密水雾,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表链轻颤。
自前晚表盖内侧浮现党徽轮廓后,这已是他第三次尝试触信念印记。
玻璃展柜倒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两片枯叶停驻在霜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鼻腔掠过灰尘与旧纸混合的干燥气息,指尖抚过军号上斑驳的绿漆——漆面皲裂处露出铜胎,触感如冻土般粗粝。
闭眼时,耳畔突然响起细微的噼啪声,紧接着鼻腔里漫进一股熟悉的焦糊味:是硝烟混着冻硬的雪粒,是坑道里煤油灯燃烧时劈啪作响的灯芯,连带着喉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文斌,写慢些,别冻坏了手。
粗哑的男声在耳畔炸开,带着回音,仿佛从地底传来。
林默猛地睁眼,却现自己站在逼仄的坑道里。
头顶的木梁结着冰碴,寒气凝成水珠滴落在他后颈,激得肌肉一缩。
一盏煤油灯吊在梁上,灯芯被冻得蜷成小团,火光挣扎着舔舐四周,将七个裹着破棉袄的身影投在土墙上,像七株歪扭的老树。
潮湿的泥土味混着汗臭与血腥气钻入鼻腔,脚下的冻土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骨上。
赵文斌蹲在弹药箱前,膝盖上垫着半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盒当书桌。
他的左手揣在怀里,右手握着钢笔,笔尖悬在泛黄的信纸上直打颤——林默甚至能听见墨水在笔管里结冰的细微咔哒声。
林默这才看清,信纸边缘沾着暗红的血渍——是他裂开的指腹在渗血,血珠凝成冰粒,落在纸上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
老张头的烟袋锅子借我。赵文斌突然抬头,冲左边戴棉帽的战士伸出手,声音嘶哑却带着笑意。
棉帽战士从怀里摸出个黑黢黢的烟袋,铜锅还带着体温,递过来时腾起一缕白气。
赵文斌把钢笔尖往烟袋锅里一杵,冻住的墨水遇热化开,在纸上洇开个小墨点,出“滋”的一声轻响。
他咧嘴笑出白牙:咱这叫土法暖笔,比美帝的钢笔好使。
念吧,念给咱听听。右边的瘦高个战士搓着冻红的耳朵,呼出的白雾糊了满脸,俺不认字,就爱听你念这些。
赵文斌低头清了清嗓子,冻得通红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信纸: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他念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舌尖上焐热了才吐出来,声带颤抖如风中残烛。
煤油灯突然被穿堂风刮得晃了晃,火光里,林默看见七个战士的眼睛——有浑浊的、有清亮的、有带着伤疤的,但每一双都亮得惊人,像雪地里突然炸开的红星,映得他胸口烫。
党员得站在最前面。赵文斌念到最后一句时,抬头看向众人,声音陡然坚定,等打完这仗,我带你们去看天安门。
拉倒吧,你个新兵蛋子。棉帽战士咧嘴笑,可眼眶却红了,声音哽住,要真能活着回去,我请你吃二尺长的油条,管够。
林默的胸口闷,像被湿透的棉被压住呼吸。
他想伸手触碰赵文斌冻得紫的后颈,指尖却穿透了那团火光,只留下一阵刺骨的寒意。
有滚烫的液体砸在手背上,他这才惊觉自己在流泪,泪水滑落时带着灼痛,滴在军装袖口瞬间结成冰珠。
怀表在口袋里剧烈震动,表链刮擦布料出沙沙声,表盖内侧的金色纹路如活物般游走,最后凝成一行小字:赵文斌o坑道夜话。
一声。
林默猛地睁开眼,现自己还站在修复室里。
展柜玻璃上蒙着一层他呵出的白雾,军号和入党申请书的复印件上,各落着一滴未干的泪,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苏晚来的消息:素材剪好了吗?
赵阿姨的采访我下午录完了,她非让我带两包自己晒的萝卜干给你。
剪辑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冷风扫过脸颊,带着塑料滤网的微尘味。
苏晚盘腿坐在转椅上,电脑屏幕映得她眼睛亮:你看这里——她指着时间轴,指尖敲击键盘出清脆声响,历史投影的画面切赵阿姨摸复印件的手,再叠上她的声音:俺儿终于入了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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