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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并非如其名般只是铸剑埋剑的荒冢,而是一片坐落于云雾缭绕的群山之间的庞大建筑群。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隐现于古木苍翠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更深处,则蕴含着丝丝缕缕、历经千年而不散的凛冽剑意。
叶盛带着萧寒陵和老刘穿过重重守卫森严的山门与剑阵,沿途所见之人,无论年岁几何,皆身负长剑,气息沉稳,目光锐利。他们看向萧寒陵这个陌生面孔的目光中,带着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在这里,剑是唯一的通行证,力量是唯一的语言。
老刘缩头缩脑,紧紧跟在萧寒陵身后,小声嘀咕:“乖乖,这地方,连扫地的老头眼神都跟刀子似的,吓死个人了。”
萧寒陵却显得颇为平静。他感受着周身萦绕的剑意,体内那缕因《弈心诀》而生的微弱气流似乎活跃了些,但与这浩瀚如海的剑冢剑意相比,犹如溪流之于江海。他并不感到压迫,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这些沉寂的剑意,是另一种形式的“文字”,等待解读。
剑冢高层对于萧寒陵的到来,态度微妙。一位须皆白、被称为“执剑长老”的老者接见了他们。长老目光如电,在萧寒陵身上扫过,似乎想将他看透。
“三殿下,”长老声音低沉,带着金石之音,“剑冢受故人所托,予你庇护,亦可予你一场造化。我观你根骨清奇,虽年岁稍长,但若肯潜心修习我剑冢无上剑道,他日成就,未必在当世俊杰之下。”
叶盛在一旁,眼中流露出期待。在他看来,这是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然而,萧寒陵却拱手一礼,语气温和却坚定:“多谢长老厚爱。只是,萧某于剑术一道,实在兴趣寥寥。贵派剑道精深,不敢亵渎。若蒙不弃,萧某更想借贵派藏书一观。”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执剑长老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叶盛更是急得差点出声,被老刘偷偷拽了拽衣角。
“藏书?”长老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什么稀奇事,“我剑冢以剑立世,藏书阁中虽也有些典籍,但十之八九亦与剑相关。殿下竟对此有兴趣?”
“是。”萧寒陵点头,“世间万法,殊途同归。剑道是道,书卷亦是道。萧某愚钝,或许能从字里行间,窥得一丝半缕的天机人情。”
长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缓缓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既然殿下心意已决,那便随你吧。叶盛,带殿下去藏书阁,一切权限,按内门弟子标准。至于这位……”他目光转向老刘。
老刘赶紧躬身:“小的就是个下人,伺候殿下起居的,有个角落能栖身就行,绝不敢乱走乱动!”
长老不再多言,挥了挥手。
退出大殿,叶盛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硬邦邦的:“殿下,您可知您拒绝了什么?剑冢核心传承,天下多少人求而不得!”
萧寒陵笑了笑:“叶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之道,不在剑锋之利,而在心刃之明。”
老刘赶紧打圆场:“哎呀,叶小哥,殿下喜欢看书是好事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嘛!打打杀杀多不好,看看书,养养性,多好!”
叶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闷头带路。
剑冢的藏书阁,远比萧寒陵想象的要宏伟。那是一座七层高的巨大塔楼,以黑石砌成,古朴沧桑,门口并无守卫,只有一道无形的剑气屏障,需以特定令牌方能进入。塔内空间广阔,书架林立,直抵穹顶,卷帙浩繁,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和书卷特有的气息。
这里确实如长老所言,大部分典籍都与剑有关:剑法图谱、剑理探讨、剑修心得、名剑列传、乃至铸剑秘术……包罗万象。但除此之外,亦有大量百家经典、史书杂记、地理志异、甚至医卜星相之类的“杂书”。
萧寒陵如鱼得水,将叶盛的郁闷和老刘的唠叨都抛在脑后,一头扎进了书海之中。他拒绝了叶盛为他安排的独立精舍,直接请求在藏书阁一层角落辟出一小块区域,支了张简易床榻。老刘自然也跟了进来,负责打理他的饮食起居。
接下来的日子,萧寒陵过得极其规律。每日清晨,他便开始翻阅典籍。他读书极快,且过目不忘,这得益于《弈心诀》对心算和记忆力的提升。他并非漫无目的,而是有意地从历史、哲学、甚至兵法、弈道中,去寻找与“剑”、与“力量”、与“规则”相关的内在联系。
他读《九州剑史》,看的不是某某剑仙何等威风,而是剑器形制演变背后所反映的王朝兴衰与技艺流转;他读《剑气论》,琢磨的不是如何凝聚剑气,而是“气”与“意”、“形”与“神”的辩证关系;他读前朝《武经总要》,思考的是排兵布阵的“势”,与剑法招式组合的“势”有何异同。
偶尔,他也会信步走到存放铸剑典籍的区域。叶盛得知后,曾抱着一丝希望,取来一柄寒光闪闪、吹毛断的宝剑,以及一块稀世剑胚,暗示他可以尝试铸就属于自己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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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陵抚摸着那冰冷的剑胚,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潜力,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剑胚还给了叶盛。“利器固然重要,但执利器者之心更为关键。我的心还未准备好容纳一柄具象之剑。”他更感兴趣的,是铸剑过程中,关于火候、材料配比、锤锻技巧中所蕴含的“平衡”与“极致”的智慧。这种智慧,在他看来,比剑本身更有价值。
叶盛彻底无奈,只能由他去了。老刘倒是乐见其成,每天变着法子给萧寒陵做好吃的,虽然材料有限,但他总能捣鼓出些花样,嘴里还念叨:“殿下用脑过度,得补补!比练剑辛苦多了!”
不知不觉,一月时间悄然而过。萧寒陵几乎将藏书阁下三层的“杂书”浏览了近半,整个人气质愈沉静,眼神更加深邃,偶尔流转间,竟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感。体内那缕气流也粗壮了不少,自行运转时,周身尺许范围内,连尘埃落下都似乎变得缓慢清晰。
这日深夜,阁中只剩他一人(老刘早已在角落鼾声如雷)。他读罢一本关于上古星象的孤本,心有所感,信步向藏书阁更高层走去。按照规矩,内门弟子权限最高可至第五层。下面几层他大多熟悉,便想着去第四层看看。
第四层的书籍更为古老,许多是以竹简、玉册甚至兽皮记载,防护也更为严密,每个书架都有淡淡的符文流光。他漫步其间,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书简,仿佛在与千年之前的先贤对话。
走到第四层最深处的角落时,他现这里似乎与前面不同,没有书架,只有一面光秃秃的石壁。石壁上爬满了青苔,看起来年代久远。但萧寒陵以《弈心诀》赋予的敏锐感知,却察觉到石壁之后,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且石壁上的青苔分布,隐隐暗合某种规律。
他心中一动,停下脚步,仔细观瞧。那并非简单的自然生长,青苔的疏密、走向,更像是一幅残缺的图案,或者说……一个复杂的锁孔?
他闭上眼,全力运转《弈心诀》,脑海中开始飞推演。将青苔的分布视为棋局,视为卦象,寻找其“生门”与“枢纽”。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额角渗出细汗,这种推演极其耗费心神。
忽然,他睁开眼,伸出手指,按照推演出的轨迹,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上连续点下。指尖触及之处,青苔下的石壁微微凹陷,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声。
当最后一下点完,石壁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括转动声。紧接着,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一股带着陈腐书卷气和淡淡霉味的凉风从入口内吹出。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密室,而是一条向下的狭窄石阶,深不见底,黑暗中只有几盏镶嵌在墙壁上的长明灯,散着幽暗的光芒。
萧寒陵只是略一迟疑,便迈步走了进去。石阶盘旋向下,走了约莫百级,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室,室顶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出柔和的光亮。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张简单的石桌,两个石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甚至连一个书架都没有。这与藏书阁的氛围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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