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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也猛地合上琴盖,沉重的实木撞击声像一声闷雷,炸碎了满屋的宁静。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烦躁:“整天就是钢琴、礼仪、气质!妈,我不是你摆在玻璃柜里的展品,需要时时擦亮给人看!”
钰姐被这突如其来的爆惊得后退了半步,脸上那层温婉得体的面具瞬间裂开缝隙:“小也!你怎么……妈妈为你规划这些,是希望你将来……”
“将来?”周也打断她,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伤人的尖锐,“我爸倒是按你们规划的路走了!体面,有钱,然后呢?他得到了什么?一个累垮的身体,还是一个早逝的结局?那样的将来,我不稀罕!”
单亲家庭的孩子,心里都有一块不能碰的疤。一边是逝去的父爱,一边是令人窒息的母爱,他们被夹在中间,左右都是亏欠。
“你闭嘴!”钰姐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那是被触及最痛处的本能反应,“不许你这么说你爸爸!”
“我说错了吗?”周也眼圈也红了,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困惑和失去父亲的痛苦在这一刻决堤,“他留给我的除了钱和这架破钢琴,还有什么?冷冰冰的房子,还有你没完没了的‘为了你好’!”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猝不及防地落在周也脸上。
空气瞬间凝固。
钰姐的手僵在半空,微微抖。儿子脸上的红痕,和他眼中碎裂的光,比那一巴掌更狠地掴在她心上。她张了张嘴,却不出任何声音。
周也缓缓抬手,碰了碰自己烫的脸颊。他没有哭,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眼神看了母亲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依赖和别扭,只剩下疏离。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一步一步走上楼。房门没有摔,只是被轻轻地、却无比决绝地关上,出“咔哒”一声轻响,像一把锁。
钰姐颓然跌坐在冰凉的钢琴凳上,看着自己微微红的手掌,精心保养的脸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下。
女人这一生,最难的角色是母亲。太紧了怕他疼,太松了怕他飞。最后往往是自己满手是血,孩子满心是伤。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守护丈夫留下的基业,在为儿子铺就最安稳光明的未来,却不知在儿子心里,这份沉重的爱,早已和失去父亲的伤痛捆绑在一起,变成了无法呼吸的枷锁。
最深的伤害,往往来自最亲的人。我们举着“为你好”的旗帜,却把对方逼到了爱的对立面。单亲母亲的战场,常常是赢了道理,输掉了孩子的笑声。
爱的悖论在于,我们都想给对方自己认为最好的,却忘了问一句,那是不是对方想要的。
那碗她精心炖煮、冰镇得恰到好处的银耳羹,静静地放在茶几上,碗壁凝结的水珠越聚越大,不堪重负地滑落,一道,又一道。
晚饭时分,王强家热闹得像一锅煮沸的饺子。
王强对着满桌饭菜,悲愤地宣布:“从今天起,我只吃草!”说完,夹了一筷子清炒油麦菜,视死如归地塞进嘴里。
他妈妈齐莉,一边往他碗里夹了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一边骂:“减什么肥?正长身体的时候!饿出毛病来怎么办?赶紧把肉吃了!”
王爸爸乐呵呵地看着,故意夹起一块肉在王强眼前晃:“儿子,真不吃?香着呢!”
“滚蛋!”齐莉抄起筷子就敲老公的手,“你不捣乱能死啊?”
妞妞,小嘴叭叭的,毫不留情地怼她哥:“哥,你别减了!你这一身肉,是我们家的吉祥物!少了你,咱家地都不稳了!”
全家顿时笑作一团。王强看着碗里那块他妈偷偷藏进来的红烧肉,闻着满屋的饭菜香,那点减肥的决心瞬间土崩瓦解。他嗷呜一口吃掉肉,含糊道:“……就、就吃这一块!”
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无非是有人在闹,有人在笑,有人一边骂你一边往你碗里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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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烊后的“幸福面馆”,灯火温暖。红梅在灯下仔细地算着一天的流水,数字让她疲惫的脸上有了笑意。张姐和老刘帮着拖地、归置桌椅。
“常松兄弟……也该回来了吧?”老刘闷闷地说了一句。
红梅算账的手顿了顿,没抬头:“嗯,快了。”声音平静。
中年女人的牵挂是无声的。像墙角的扫帚,用时拿起来,不用时就立在那儿,看着不起眼,可家里没了它,心里就总觉得不干净,不踏实。
她走到门口,看着门外漆黑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路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个沉默了好几天的、常松给买的新手机。海上的信号,总是断断续续的。
丈夫在海上漂泊,女儿在学校苦读,她自己守着这个小小的店面,和命运掰着手腕。
她想起白天的胡老板,想起那几个找茬的小青年,想起女儿挺身而出的样子。
所谓生活,就是一锅正在熬的汤,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她捞起一勺,吹了吹,尝了一口。嗯,是苦尽甘来的味道。
夜色温柔,包裹着小小的面馆,也包裹着她不再年轻却依然硬挺的脊梁。
这世上最好的成长,不是变得完美,而是在尝遍了生活的咸淡后,依然能对着下一碗面,说出“真香”。
日子就是个熬字。把苦熬淡了,把涩熬甜了,把一身硬骨头熬软了,才能跟这狗日的生活,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喝上一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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