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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线)
画廊一侧的休息区,柔软的沙错落摆放,宾客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文砚知带着安安坐在一张双人沙上,顾川驰则自然地坐在相邻的单人沙里,身体微微倾向他们,形成一个亲密的三角区域。安安正拿着顾川驰的手机,看他刚刚拍下的几幅画作细节,小声讨论着里面的几何变换。
苏既望站在不远处的香槟塔旁,指尖冰凉。那幅温馨的画面像一根刺,扎得他坐立难安。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像个幽魂一样旁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涩意,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努力让步伐显得从容不迫,端着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走了过去。
“文总,顾教授,真巧。”他停在沙旁,声音刻意维持着平稳,目光先落在文砚知身上,然后转向顾川驰,最后,极力自然地落在仰头看他的安安脸上,微微颔,“安安。”
文砚知抬眸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在公开场合下的商业性礼貌,疏离而客套:“苏总,您好。”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没有多余的话。
顾川驰则站起身,笑容温文尔雅,无懈可击,主动伸出手:“苏总,久仰。没想到您也对现代艺术感兴趣。”握手时,力道适中,时间恰到好处,尽显风度。
“偶尔涉猎。”苏既望简短回应,目光扫过茶几上摊开的画册,试图寻找切入点。他不能谈论艺术,那是以卵击石。他必须把话题引向自己熟悉的领域,夺回一丝掌控感。
“说起来,”苏既望状似随意地在旁边的空沙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摆出商业谈判的架势,将话题生硬地一转,“最近资本市场对新兴科技艺术板块的关注度持续升温,尤其是nft艺术金融化的项目,顾教授作为投资界的资深顾问,不知有何高见?”
他将问题抛给顾川驰,却意在展示自己所在的领域和高度,试图在文砚知面前建立一种“我们才是同一世界的人”的错觉。
顾川驰闻言,唇角笑意不变,从容不迫地端起自己的苏打水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苏总眼光敏锐。nft的确是个有趣的方向,其背后的区块链技术带来的产权确认和流通效率变革,与艺术追求独特性和传播性的本质有契合点。”他先肯定了苏既望,姿态优雅。
但紧接着,他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目光温柔地看向正在摆弄手机的安安,声音放得更缓:“不过,艺术的价值核心,终究在于情感共鸣与美学创新,金融工具只是放大器,而非本源。就像安安刚才说的,他喜欢那幅画,不是因为它是nft,而是因为里面的螺旋线让他想到了宇宙的膨胀,觉得很浪漫。”
他很自然地将话题拉回了艺术本身,并巧妙地引用了安安刚才的童言童语,不仅化解了苏既望的攻势,更将安安重新拉入对话中心,巩固了“我们是一家人在欣赏艺术”的氛围。
安安听到顾川驰提到自己,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嗯!顾叔叔说,数学和艺术都是人类理解世界的诗篇!”
文砚知听着,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浅的、真实的微笑,那是对孩子聪慧的赞许,也是对顾川驰引导的默契认同。这微笑,刺痛了苏既望的眼睛。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放松而带着暖意的笑容。
苏既望僵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拼命想挤进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温馨戏剧,却现自己连台词都念不对。他所有试图展示实力、引向“成人世界”高深话题的努力,在顾川驰四两拨千斤的化解和回归“家庭温情”的策略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他就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出,却击中了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水波,非但未能造成伤害,反而被水流裹挟,失去了所有力道,只剩狼狈。
接下来的几分钟,苏既望又尝试了两次,将话题引向宏观经济或商业趋势,但每一次,顾川驰都能轻松接住,并用一种更温和、更贴近生活和孩子兴趣的方式,将话题圆融地带回原点。整个过程,顾川驰始终保持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没有丝毫攻击性,却让苏既望处处受制,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而文砚知,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与顾川驰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或对安安的话报以微笑。对苏既望,她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那种距离感,比直接的冷漠更让苏既望感到屈辱。
最终,当侍者过来添水时,顾川驰看了一眼腕表,然后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带着些许歉意的口吻对文砚知说:“砚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答应带安安去植物园看新到的食虫植物,再晚可能就闭馆了。”
他的用词是“我们”,是“答应带安安”,每一个字都在强调着共同的计划和家庭的承诺。
文砚知闻言,立刻会意,优雅地站起身,对苏既望礼貌地点头:“苏总,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些家庭安排,就先失陪了。”
家庭安排。
这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苏既望最后的强装镇定。
顾川驰也站起身,对苏既望彬彬有礼地道别:“苏总,很高兴与您交流,期待下次再会。”说完,他极其自然地接过文砚知随手拿着的披肩,然后向安安伸出手。
安安立刻把自己的小手放进顾川驰的大手里,仰头看着苏既望,礼貌地挥了挥另一只小手:“苏叔叔再见。”
苏既望喉咙紧,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微微颔。
他看着顾川驰一手牵着安安,一手虚扶着文砚知的后腰,三人并肩离去,身影融入画廊的光影中,和谐得刺眼。周围的谈笑声、酒杯碰撞声,仿佛瞬间被抽离,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休息区,品尝着这场无声较量中,一败涂地的、冰冷的苦涩。
他手中的香槟,气泡早已散尽,只剩下冰冷的酸涩。
(第六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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