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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林家式微,先皇亲至江陵,恭请林老爷子重回朝堂主持大局,却被他婉言拒绝。而后林家突然决定举族北迁,自此音信全无。”
谢建章满脸严肃,声音坚定而有力:“就算他是拿着林老爷子的亲笔信来投奔王爷,建章仍不相信他这些年来是在苦寒之地韬光养晦。”
北境苦寒,世家名流为何要放弃江陵这块宝地,举家迁居荒芜之地?
“本王何时偏听偏信过一家之言?”高时明语带玩味地反问对方,所展露出来的威严高傲让谢建章颔首自省。
“信他,不过是因为他对本王有用,且他一直没露出错处罢了。”
他话锋一转,带着对时局的运筹帷幄,似是对任何变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既然你想深查,那便放手去查,左右明晚便是收网的时机。”
“建章定不辱命。”谢建章行礼应承下来,暗想绝不会错过这个撕开林自初真面目的良机。
两人站在岸边又商议一些京都传来的政务,直到天边擦黑才各自散去。
高时明先是呼出随身保护他的暗卫,让其传密信给留守京都的幕僚稳定朝局,而后便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鞭纵马回城。
在收网之前,他的确需要找个落脚点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否则他也不能保证会有充足的精神和体力,接连几天几夜不休,来应对贪官污吏与赈灾两件大事。
然而他入城之后,竟打马朝杨府直去,而并没有选择回他暗查江陵搭建起来的落脚点。
毫无意外地,历来少眠无梦的他,再次在杨府客居卧榻之上进入梦乡。梦中,他又见到那陌生荒诞的场景,以及他已颇为熟悉的明媚少女。
少女不再灿若初阳,而是毫无生气地伏卧在地。她的眼角,不再有那夜晶莹的泪珠,取而代之的是那殷红的鲛珠。
与此同时,踏着暮色回城的杨书玉,竟在马车中昏沉睡去。连日的劳累,让她犯起高热,不受控制地胡乱呓语。
“爹爹,千万不要原谅我识人不清,害阖府惨死,我有罪……”
“觊觎子民私财,处置错案而不查,你枉为摄政朝臣!”
“林自初,林自初……”
她一遍又一遍念着林自初的名字,当真是恨到了极处,一如前世她爱之入骨,梦中让她满腔的不甘与悲愤化作泪水,竟不知如何用言语去表达恨意。
今晚她在梦中看得比先前更深,也更为仔细。在城外被截住的林自初满眼不甘,他是被强权压低了头颅,压弯了脊背和膝盖。
他双手呈上杨府财库的钥匙,却迟迟不肯放手,最后直至钥匙被那华贵男子生生夺了去。
杨书玉见此情景,突然陷入困惑。
若林自初最后算计来的财库钥匙,最终被人夺了去,那他先前所说的,让杨府断腕求生的那半家业,究竟被他送去了哪里?
“小姐,快到家了。”月芽隔着车窗唤她,将她从梦魇中呼唤回来。
满脸的湿热,让杨书玉恍若隔世。
近来她似乎总在不断地重复经历同一个梦境,然后梦境又会以不同视角展现出她所不知道的细节。多翻经历和细心拼凑后,她便会对前世有新的见解。
“江陵杨府,通敌卖国,摄政王下旨抄没,灭其满门!”
以往她只侧重看后半句话,认定是当朝摄政王下旨抄没杨家,可为何是判以通敌卖国的罪名?
前世杨伯安的的确确有被牵扯进贪墨案中,可哪里来的通敌卖国一说?
杨书玉撩帘问月芽道:“我记得在西市,商行为了集中处理各商队的路引,特意设立有一个据点来处理花押签字事宜?”
月芽诚实地摇头:“小姐,女婢打进府便在后院听差,不晓得外面的事哩。”
“无妨。”杨书玉被她的话点拨,心中盘算起要找商行老手跟在她身边的想法,“那等下回府,你便在前院候着,等周叔随爹爹回来,你便来通知我。”
她想了想,当即改口:“算了,还是让车夫直接去西市吧。”
杨伯安亲自将玉络系在她腰间,她已不是养在后宅的深闺女娘,而是能出入商行发号施令的少东家了。
她完全可以直接去据点查阅自己想要的东西。
西市在江陵西边,离杨府有一段的距离,等她赶到西市商行据点,光是从库房翻出这两年的记档,便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
她被迫留在据点翻阅记档,而原本守在据点的掌事和伙计见她来便不敢归家,自然而然地守着她为其答疑解惑。
刚开始杨书玉看商队的记档很是吃力,经过他们的讲解,到后半夜已经能流畅地独自翻阅了。
据点掌事皆是人精,他们围守在杨书玉四周,生怕她有哪里看不懂的。而因身份地位不够,只能站在最后的伙计,则实在提不起精神来。
从街道传来的,或是整齐而沉稳的官兵巡逻脚步声,抑或是那有节奏有规律的打更声,皆催人入眠,让那些插不上话的伙计掩口打起哈欠来。
啪——嘀嗒嘀嗒大堂内突然爆出惊堂木般的拍案声,而后便是珠子散落砸在地上,又弹跳着逃离的落珠声,着实将犯困的伙计吓了一激灵。“少东家恕罪!掌事恕罪!”有人刚清醒过来便开口求饶,连带着其他伙计争相讨饶,“小的不该犯困偷懒。”
杨书玉刚刚怒气冲冲地砸坏了一个算盘,她面上的天真烂漫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恨意。
敛了笑意的明媚少女,动起怒来自带威慑的意味,像是要仗着自身的地位和荣宠,但凡她不高兴便要任性地搅弄一番,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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