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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北风如刀刃刮过九曲回廊,徐蕙兰裹着银狐裘斜倚在朱漆美人靠上,鎏金护甲叩击檀木扶手的声响,混着檐角冰棱坠落的脆响。廊下铜铃被三层绒布死死包裹,每当狂风掠过,只出困兽般的呜咽。
“王妃您瞧,柔贵人的院子整日连炭火都省了。”琴音缩着脖子凑近,湘妃色绣帕在寒风中微微颤,“厨房昨儿送药膳,那药渣黑得像墨,还飘着勾魂香的甜腻气。这妖妇八成在熬制新的迷魂汤,指不定哪天又要把王爷迷得晕头转向。”
徐蕙兰捏碎掌心半冻僵的海棠,胭脂染就的指甲缝里渗出殷红:“由她折腾。”话音未落,远处柔贵人的院落突然传来瓷器炸裂声,惊起檐下冻僵的麻雀。寒风卷着若有若无的异香拂过,她下意识掩住口鼻——那香气里混着龙涎香的沉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腥甜。
药房内,叶沫儿跪在羊毛毡上,铜炉里的炭火将医书映得忽明忽暗。天南的棕褐与无风的苍黄在案头并置,她指尖抚过泛黄书页上“相畏而相激”的批注,烛泪正巧滴在“毒时见癫狂”几字上。捣杵撞击药臼的声响有节奏地响起,混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渐渐将两味药材碾成诡谲的绛紫色粉末。
“好一对催命符。”她忽然轻笑,想起不久前黑影袖中甩出的淬毒飞镖。那时对方耳后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与柔贵人梳妆时露出的印记分毫不差。怀中白猫突然弓起脊背,利爪“噗”地刺入新送来的药罐,封泥裂开的细纹里,隐约渗出勾魂香的白雾。
月亮蒙着层薄霜,像被笼上了一层惨白的纱。柔贵人的院落飘出的勾魂香几乎凝成实质,甜腻得令人作呕,在冷空气中翻涌盘旋。叶沫儿缩在月洞门的阴影里,看着萧景钰踏着满地碎冰走来,每一步都碾得冰层出细碎的呻吟。他腰间那枚双鱼玉佩早已失去光泽,金线绣的并蒂莲被磨得白——那是柔贵人初入府时,在烛火下熬了三夜绣成的,如今却成了讽刺的装饰。
屋内,柔贵人披散着头,眼神迷离而疯狂。她扯开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又将勾魂香粉末尽数撒在香炉里。浓烈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房间,熏得人头晕目眩。听见脚步声,她踉跄着扑到门边,娇喘连连:“王爷……你终于来了……”
萧景钰刚踏入门槛,便被那刺鼻的香气呛得皱眉。只见柔贵人衣衫不整,眼神中满是炽热的欲望,正扭动着身躯朝他贴过来。“滚!”萧景钰暴怒,一把将她推开。柔贵人被推得撞上桌案,瓷器哗啦碎裂一地。
“王爷,你忘了我们的山盟海誓了吗?”柔贵人跪坐在碎片中,全然不顾膝盖被划破出血,又爬着抱住萧景钰的腿,“你说过会永远宠我,说过要与我白头偕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深深掐进萧景钰的锦袍。
萧景钰嫌恶地踢开她,踢翻熏香铜炉:“这些腌臜东西,立刻给本王撤了!”他倒退三步撞上门框,锦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叶沫儿清楚看见布料边缘沾着几点深褐色药渍。曾经为博美人一笑,能摘下漫天星辰的男人,此刻望着屋内的眼神,比院中的积雪更冷三分。
柔贵人却像没听见般,又扑上前死死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胸口:“王爷,我好难受……帮帮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化作失控的呜咽与喘息,双手开始胡乱撕扯萧景钰的衣襟。萧景钰彻底被激怒,一把将她甩在墙上,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独留柔贵人瘫坐在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出凄厉的笑声。她抓起地上的勾魂香,颤抖着全部倒进嘴里,在浓烈的香气与药物的作用下,彻底陷入癫狂。
片刻后,柔贵人踉跄着扑出门。月光照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雪白中衣被荆棘划破,露出大片青紫的皮肤。“王爷……”她嗓音嘶哑,突然扯开衣襟,朝着巡夜侍卫扑去。侍卫的惊叫声中,叶沫儿望着对方脖颈暴起的青筋——那纹路扭曲如毒蛇,正是天南与无风相克的毒征兆。
徐蕙兰领着众人赶到时,柔贵人正骑在侍卫身上撕咬,嘴角溢出黑血却浑然不觉。萧景钰握剑的手在寒风中剧烈颤抖,剑锋却始终对准侍卫咽喉。利刃入肉的闷响惊飞寒鸦,柔贵人突然仰头大笑,染血的指尖抓向萧景钰:“你说过……要与我白……”回应她的,是狠狠踹在胸口的长靴。
医正掀开柔贵人眼皮查看,烛火映着他骤然变色的脸:“王爷,这勾魂香与催孕药中的天南、无风相克,贵人长期服用,日积月累……”话音未落,萧景钰已将染血的剑鞘砸在廊柱上:“她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叶沫儿怀中的白猫突然出凄厉的叫声,恍惚间,她想起初见时柔贵人倚在花树下调笑的模样,那时对方腕间银铃轻响,惊起满树桃花。而如今月光下癫狂的身影,与记忆里的温婉佳人早已判若两人。
半月后,北风卷着细雪掠过王府朱漆角门,一辆青布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车轴出吱呀的呻吟。车厢内,曾经艳冠群芳的柔贵人蜷缩在破草席中,华贵的面容已被岁月与癫狂侵蚀得不成模样。马车驶出角门的瞬间,守门的侍卫刻意别过脸去——这曾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与此同时,王府正门处锣鼓喧天。八抬大轿披着红绸,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轿帘轻启,江知意身着绣衣,款步而下。她指尖抚过鎏金轿杆,触感冰凉而精致,正如她此刻的心情。望着巍峨的王府朱门,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鬓边新制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雪地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宛如撒落一地的算计。
寒风中,两幕场景形成鲜明对比。一边是落魄离去的旧人,被无情地扫入尘埃;一边是风光嫁入的新欢,带着满心的野心与筹谋。朱门依旧巍峨如昔,砖石缝隙里凝结的霜花见证过无数少女的憧憬与绝望。它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青春、梦想与真心尽数吞噬,只留下权力倾轧的余响,在呼啸的北风中回荡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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