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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猎弓小改良》
清晨的寒意尚未被日头驱散,灶膛里新添的柴火噼啪作响,像是睡梦中的呓语。陈巧儿——不,此刻是猎户陈青了——又一次抡起那把沉重得压手的柴刀。斧刃狠狠劈进碗口粗的硬木疙瘩,“咚”的一声闷响,木屑四溅,震得他虎口麻,手臂酸胀。那粗糙的木头柄,简直像砂纸,每一次撞击都狠狠摩擦着他掌心新磨出的嫩红,火辣辣的疼。
他停下动作,微微喘息,白气在清冷的晨雾里散开。低头摊开手掌,几道清晰的擦痕边缘已隐隐渗出血丝。这具身体属于一个从小在山林里摸爬滚打的猎户之子陈青,筋骨强健,记忆里满是拉弓射箭、追逐猎物的本能。可灵魂深处,那个名叫陈巧儿的现代工程师却像被困在陌生躯壳里的幽灵,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格格不入。这笨重低效的劳作,这原始得令人指的工具,每一次使用都是对这个异世界无声而强烈的控诉。
“啧。”他皱着眉,舌尖顶了顶上颚,强压下心头那股熟悉的、属于现代灵魂的烦躁。目光落在豁了口的柴刀刃上,又顺着那粗糙得毫无人体工学可言的木柄滑下。这哪里是工具?分明是刑具。他习惯性地用指腹摩挲着掌心刺痛的嫩肉,仿佛在触摸一道亟待优化的工业设计缺陷。就在这细微的刺痛里,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骤然点亮脑海——既然柴刀能改,那家里那几张沉重、拉起来费力、射程也有限的猎弓呢?
这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藤蔓疯长。他三下五除二劈完剩下的柴,将斧头随手丢在柴堆旁,转身就钻进了光线昏暗的东屋。墙角立着几张弓,是父亲陈大山和大哥的吃饭家伙。他挑了一张相对趁手的,榆木弓臂,牛筋弦,入手沉甸甸的。他试着拉开,弓臂出沉闷的“嘎吱”呻吟,拉到一半,手臂便已酸胀难当,指尖勒得生疼。
“太原始了……”他低声自语,属于工程师的那部分灵魂开始高运转。复合弓、偏心轮省力结构、滑轮组……无数现代弓弩的精妙设计图在脑中飞闪过,又被他强行压下。在这个连铁钉都稀缺的沂蒙山村,那些精巧构思无异于空中楼阁。他需要的是就地取材、化繁为简的实用主义。
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屋内逡巡,最终落在墙角一堆废弃的零碎上——那是父亲和大哥修理工具、处理猎物后留下的边角料:几块不成形的硬杂木疙瘩,几段磨秃了的兽骨,还有一小捆韧性不错的细皮绳。简陋得可怜,却是唯一的希望。
整整两天,陈青像是着了魔。清晨劈完柴,喂完圈里那两头瘦猪,便一头扎进东屋。他避开了父亲探究的目光和大哥憨厚的询问,只说想琢磨着修修旧弓。锯子、柴刀、烧红的铁钎子成了他简陋的“车床”。他反复比量、划线,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在粗糙的木料上。手指被木刺扎破,被烧红的铁钎烫出水泡,他咬着牙,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在弓臂上端内侧,小心翼翼地挖出一个浅槽,又在那块硬木疙瘩上反复打磨,最终得到一个边缘略带弧度的偏心木轮雏形。再用烧红的铁钎在硬木轮和弓臂对应位置钻出孔洞,用坚韧的兽筋搓成的细绳穿过孔洞,将木轮牢牢固定在弓臂内侧。最后,将主弓弦巧妙地绕过这个新加的偏心轮,再连接到弓梢。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甚至有些丑陋。那木轮边缘并不光滑,兽筋绳也显得有些毛糙。陈青屏住呼吸,指尖搭上那根绕过偏心轮的弓弦,缓缓力。弓臂顺从地弯曲起来,比之前省力了太多!拉力曲线变得平滑,仿佛卸去了大半重负。拉到满弓时,所需的力道竟只有原来的六七成!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冲上头顶,让他差点叫出声来。成了!这粗糙的“复合结构”,真的有效!
成功带来的兴奋让他迫不及待想要验证威力。他抓起几支父亲削好的木箭,像做贼一样溜出院子,避开村里人常走的小路,一头钻进后山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密林。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林间弥漫着湿润泥土和腐殖质的清新气息。他选了一棵足够粗壮的老榆树作为靶子,距离约莫四十步。搭箭,扣弦,开弓——前所未有的顺畅感!那粗糙的偏心轮结构无声地工作着,分担着巨大的拉力。他瞄准树身一块醒目的疤结,凝神屏息,手指一松。
“嘣——咻!”
弓弦回弹的震鸣短促有力,箭矢离弦,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疾射而出!度、力道,远胜从前!
然而,就在箭矢离弦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左侧茂密的茶丛后,一抹熟悉的浅青色身影正弯腰采撷着嫩芽。
“七姑?!”陈青的心脏猛地缩紧,失声惊呼。
晚了!
那支承载着他试验喜悦的利箭,挟着远预期的初,如同一条失控的毒蛇,狠狠撕开浓密的茶树枝叶,擦着那道浅青身影的鬓角,带着一缕被劲风削断的青丝,深深钉入了她身后一株老茶树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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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
箭尾兀自嗡嗡震颤,出令人心悸的低鸣。
时间仿佛凝固了。花七姑保持着弯腰采茶的姿势,僵在原地,只有鬓角被箭风削断的几缕丝,正缓缓飘落。她白皙的侧脸上,被锐利的箭羽边缘擦出一道细微的红痕。那双总是含着山泉般清亮笑意的眸子,此刻盛满了瞬间的惊骇和茫然,如同受惊的小鹿。
陈青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巨大的惊恐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成就感。他像被抽掉了骨头,手里的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踉跄着朝那边冲去,声音都变了调:“七姑!七姑!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我不是……我……”他语无伦次,冲到近前,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脸上那道刺目的红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花七姑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惊魂未定的目光缓缓聚焦在陈青惨白的脸上,又慢慢移向那支深深没入树干、尾羽还在微微颤动的箭矢。那箭矢入木极深,绝非寻常猎弓能及。她眼中的惊骇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锐利。她没有尖叫,没有哭泣,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脸颊上那道火辣辣的红痕,然后,目光如电,倏地射向地上那张怪模怪样的弓。
“陈……青哥?”她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你的弓……不太一样了?”她的视线精准地锁定在弓臂内侧那个突兀的、带着弧度的木轮结构上,眉头微蹙,带着探究和洞悉一切的了然,“方才拉弓时,声音短促,弓臂吃劲……也不同以往。”
陈青被她看得头皮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只能笨拙地点头,声音干涩:“是……是改了一下……想省点力……没想到……差点害了你!我……”巨大的后怕和愧疚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花七姑却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忏悔。她弯腰,小心翼翼地避开箭杆,拔了几片旁边茶树宽大的老叶子,又从随身的小竹篓里拿出一个粗糙的小陶罐,倒出些清冽的泉水在叶子上。然后,她向前一步,靠近手足无措的陈青,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新茶嫩芽与山野气息的馨香顿时萦绕过来。
“手。”她低声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陈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掌心横陈着新旧交错的伤痕——劈柴磨破的血痕,木刺扎破的小孔,还有被烫出的水泡,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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