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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连他们之前偶尔会有的、关于“未来”的模糊讨论,都彻底不再提及。“回来”这个词,仿佛成了一个被遗忘的、不合时宜的禁忌。
黄亦玫感觉自己像是在演一场漫长的独角戏。所有的情绪,高涨的,低落的,兴奋的,绝望的,都只有她一个人消化。她伸出的手,常常只能触摸到一片冰冷的、名为“忙碌”的电子屏幕。
起初,是失落和委屈。像细小的沙粒,一点点堆积在心口。
然后,是理解性的自我安慰。她告诉自己,这是他的事业黄金期,中国加入duto是历史性的机遇,他身处旋涡中心,忙碌是正常的。她应该懂事,应该支持。
再然后,是日益加深的疲惫和孤独。毕业创作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快要淹没她的头顶,她迫切需要一块浮木,一个拥抱,哪怕只是一句带着温度的、认真的鼓励。可她抓到的,只有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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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熟悉的、即将被抛弃的不安感,再次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与那张anastasia的照片、陈月琴冰冷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啃噬着她的信心和理智。
导火索,在一个周五的深夜被点燃。
黄亦玫的创作遇到了巨大的困难。一组核心画作的色彩关系彻底失衡,无论她如何调整,都显得混乱而廉价,与她想要表达的内心“微光”背道而驰。她在画室枯坐到凌晨,反复涂抹,毁掉了之前好几天的成果,精神濒临崩溃。那种一切努力即将付诸东流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迫切需要听到他的声音。需要他告诉她“没关系”,或者哪怕只是安静地听她哭一场。
她算好了时间,纽约应该是下午。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玫?”他的声音传来,背景是快敲击键盘的噼啪声,以及隐约的、其他人讨论问题的英语对话。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一种显而易见的、身在别处的匆忙。
“我……我画不下去了……”黄亦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色彩全乱了,我感觉我要搞砸了,苏哲,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哲打断了。
“listen,”(听着)他下意识地用了英语,语很快,“我现在有一个非常紧急的视频会议要接入,关系到整个亚太区的布局。你冷静一下,深呼吸,画画的事情,晚点再说,好吗?”
“晚点是多晚?”黄亦玫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你每次都说过!我等了多少个‘晚点’了?!苏哲,我现在就需要……”
“我真的必须挂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公事公办的冷硬,“会议要开始了。晚点联系你。”
“嘟——嘟——嘟——”
忙音。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黄亦玫握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僵在原地。
画室里惨白的灯光照在她布满汗水和些许颜料痕迹的脸上,映出一种近乎荒诞的苍白。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键盘的敲击声,他匆忙的英语,以及那最后冰冷的忙音。
而她刚刚经历的崩溃,她濒临绝望的求助,她所有汹涌的情绪……在他那个“关系到整个亚太区布局”的紧急会议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如此……不值一提。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她的血液,也冻结了她最后一丝试图“理解”和“体谅”的念头。
紧接着,寒意被一股更加凶猛、更加炽烈的怒火所取代!
这一次,不再是委屈的哭泣,不再是压抑的质问。而是一种彻底的、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爆!
她猛地将手机狠狠地砸在了铺满报纸和颜料的地板上!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啊——!!!”她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尖叫,在空荡的画室里回荡,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她像疯了一样,冲到画架前,看着那幅让她陷入绝望的画作,看着那些混乱、廉价、仿佛在嘲笑她所有努力的颜色,抓起旁边最大的那支排刷,蘸满浓稠的、如同鲜血般刺目的深红色颜料,狠地、毫无章法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地朝着画布抡了过去!
“啪!啪!啪!”
颜料四溅!溅在她的脸上,围裙上,墙壁上,地板上……触目惊心。
她一边疯狂地涂抹,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泄:
“忙!忙!忙!你永远都在忙!”
“duto!亚太区!并购案!你的世界里就只有这些吗?!”
“我呢?!我算什么?!我毕业了!我快要撑不下去了你看不见吗?!”
“一次!哪怕有一次!你把我放在你那些该死的会议前面行不行?!”
“苏哲!你这个混蛋!我恨你!我恨你的忙碌!我恨你的华尔街!我恨你!!”
她的声音嘶哑,泪水混合着飞溅的颜料,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她不再试图去拯救那幅画,只是在破坏,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宣泄着内心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愤怒、委屈和绝望。
画布被她涂成了一片混乱、狂暴、充斥着负面情绪的深红,原本的构图和意图消失殆尽。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排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颓然地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抽动,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画室里,只剩下她破碎的哭声,和那幅被彻底“谋杀”了的、象征着失败与愤怒的画作。
这一次的生气,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它不仅仅是针对苏哲的疏离,更是对她自己长期以来委曲求全、被动等待的彻底厌弃。是在人生最关键节点之一,现自己最重要的情感支持缺席后,产生的巨大恐慌和幻灭。
她终于明白,有些距离,不是太平洋的宽度,而是心与心之间,被“忙碌”和“优先级”划分开的,无法跨越的鸿沟。而她的愤怒,是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无法在这条鸿沟上,架起一座通向他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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