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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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景阳宫的对峙（第1页）

景阳宫的掌事宫女来到听雨轩时，姿态虽恭敬，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贵妃娘娘请安婕妤前往景阳宫一叙。”

揽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看向沈桃。沈桃正临窗抄录着一份食谱，闻言笔尖微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阴影。她放下笔，神色平静无波：“请回禀娘娘，妾身稍后便到。”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沈桃是想苟着，可现在这种别人打上门的情况下，再怎么害怕也是要应战的。更何况她不觉得自己与贵妃有仇，她的敌人不是自己，更不是这个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踏入景阳宫正殿，一股混合着浓郁香薰与无形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林贵妃端坐于上凤座，身着繁复宫装，妆容精致，却难掩眉眼间的厉色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她并未立刻叫起，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沈桃身上，仿佛要将她从皮到骨审视个透彻。

沈桃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垂眸敛目，姿态恭顺，脊背却挺得笔直。

良久，林贵妃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冷意：“安婕妤如今可是大忙人，陛下跟前得意，家族外面风光，本宫要见你一面，也需得三催四请了？”

“娘娘言重了。”沈桃声音平稳，“娘娘传召，妾身岂敢怠慢。只是方才正在为陛下准备一份新琢磨的糕点，耽搁了片刻，望娘娘恕罪。”她不着痕迹地点明了自己的“用处”和皇帝的关注，既是解释，也是无形的提醒。

“糕点？”林贵妃嗤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安婕妤果然心思巧慧，难怪能圣眷不衰。只是不知，你这般费尽心机，又能维系到几时？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新鲜花样。”

沈桃起身抬起眼，目光清正地看向林贵妃：“妾身愚钝，只知道尽心侍奉陛下，为陛下分忧。至于恩宠，乃天恩所赐，非妾身敢妄求或维系。”

“好一个尽心侍奉，为陛下分忧！”林贵妃猛地拔高了声音，胸脯微微起伏，“你沈家修路，闹得前朝后宫人尽皆知，着书立说，收买民心！安婕妤，你们沈家究竟想做什么？你这般蛊惑圣心，又意欲何为？！”

积压的怒火与妒忌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直刺而来。

沈桃却并未被这气势吓倒，她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位色厉内荏的贵妃。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婉茹耳中：

“娘娘，您今日召妾身前来，质问沈家，质问妾身，可您心中真正想质问的，真的是我们吗？”

林婉茹一怔。

沈桃继续道：“您恨的，是陛下对林家的防范，是陛下不愿让您生下皇子，是陛下……对您看似有情却实则无情的‘规矩’。”

“你胡说！”林婉茹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猛地站起身。

“妾身是否胡说，娘娘心中自有分辨。”沈桃毫不退缩，“娘娘可曾想过，陛下为何独独对您，对林家，如此‘克制’？陛下与世家，尤其是林家这样的百年望族，关系微妙。倚重，亦防范。这是帝王心术，亦是朝堂平衡之道。”

她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娘娘，若您真的诞下皇子，林家会如何？倾全族之力扶持幼主？朝堂格局会如何？陛下与林家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平衡，还能存在吗？”

林婉茹脸色骤变，嘴唇微微颤抖。

“外戚权盛，皇权何安？”沈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华丽的衣袍，直抵内心最深的恐惧，“陛下给您贵妃之位，保您一生尊荣，将大公主视为掌上明珠，这难道不是情分？不是保护？若他真的对您、对林家毫无情意，大可将您彻底冷落，或者……让您与公主‘意外’频，岂不更干脆利落，永绝后患？”

“他给您和公主安稳，正是因为他念着旧情，不愿与林家、与您，走到兵戎相见、你死我活那一步！”沈桃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娘娘，道是无情处，却是有情时啊。他若任由您生下皇子，那才是将您、将林家、将他自己，甚至将年幼的皇子，都置于万丈悬崖之边！届时，父子相疑，君臣相忌，你们成仇……那才是真正的无情，那才是万劫不复！”

“闭嘴！你给我闭嘴！”林婉茹踉跄后退，撞在榻上，仪态尽失。她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呼吸都变得困难。沈桃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精准地剖开了她多年来用怨恨和自我欺骗包裹的脓疮，露出了血淋淋的、她一直不敢直视的真相。

是啊……若有皇子，林家必全力争储，皇帝岂能相容？削藩、打压、圈禁……甚至更可怕的结局。皇帝给她尊位，疼惜她的女儿，或许……真的是在那种无法调和的矛盾中，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保全与……温情？

那她自己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用尽手段争宠、打压嫔妃、将一腔怨毒倾泻在并无子嗣威胁的沈桃身上？这岂不是在将皇帝那点基于现实权衡的“有情”，也彻底推开、碾碎吗？

看着林婉茹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模样，沈桃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她深深一福：“妾身妄言，冲撞娘娘，罪该万死。然肺腑之言，望娘娘三思。妾身告退。”

她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这座华丽而压抑的宫殿，留下林贵妃独自一人，面对着满室辉煌，和内心骤然崩塌的信念与支撑。

镜中映出的，不再是那个怨毒凌厉的贵妃，而是一个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女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争取，在抗争，却原来，她奋力挥舞的利刃，差点斩断的，竟是自己在深渊边缘，唯一的救命绳索。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骨的冰凉与后怕，以及……无边无际的茫然。

那颗充满毁灭欲望的毒芽，在这一刻，仿佛被骤然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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