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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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初见嬴疾（第1页）

偏殿那两扇巨大的朱漆大门，如同巨兽的口，幽深而寂静。秦战站在门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引路的宦官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垂手侍立，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周围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远处宫檐下如同钉子般站立、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的宫廷甲士。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过得极其缓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木料、清冷石材和某种昂贵香料的味道，这味道庄重而肃穆，却无端地让人感到窒息。秦战下意识地紧了紧背上那个装有资料和草图的包裹，麻布的粗糙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带来一丝属于现实世界的真实。腰间的横刀冰凉，刀柄上他掌心的汗水，让那木质显得有些滑腻。

他不知道这位即将见到的、名为嬴疾的年轻秦王，究竟是何等模样，何种性情。是如传说中那般雄才大略、锐意进取，还是如那些老派贵族一样，固守成规、深不可测？昨夜的血腥刺杀与今日的庄严觐见，如同冰火两重天，让他对这位掌控着帝国命运的男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警惕和一丝隐约的期待。

就在他心绪纷乱之际，那两扇沉重的殿门，被两名侍立在侧的力士，无声无息地向内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没有发出任何吱呀声，仿佛门轴是浸泡在油脂中一般顺滑。

门内，光线略显昏暗，与门外广场上苍白的天光形成对比。一股更加浓郁、也更加复杂的香气涌出，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墨锭和竹简特有的清苦气息。

一名身着深紫色内侍服、面容白净无须的老宦官，从门内阴影中缓步走出，他的脚步轻得如同猫行，目光平静地落在秦战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王上有旨，宣边军什长秦战，入殿觐见——”

最后一个“见”字拖长了尾音，在空旷的殿前回荡。

秦战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迈开脚步，踏过了那道高高的、雕刻着云纹的门槛。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面的喧嚣、光亮，甚至空气的流动，都被隔绝了。殿内空间极其广阔，高大的穹顶隐没在昏暗之中，支撑穹顶的是一根根需要数人合抱的、漆成暗红色的巨柱，上面绘制着玄鸟、夔龙等古老的图腾，在摇曳的灯火光线下，显得神秘而威严。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曜石铺就，倒映着穹顶和柱子的模糊影子，行走其上，需要格外小心，以免滑倒。

光线主要来源于殿壁两侧青铜灯树上的无数盏油灯，以及更深处、御座前方摆放的几座巨大的、雕刻着狰狞兽首的青铜烛台。火焰跳跃着，将整个大殿渲染得明暗不定，光影在墙壁和柱子上流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空气凝滞而沉重，带着香料、烛火、陈旧书籍以及一种……属于权力顶峰的、冰冷的孤独感混合而成的复杂气味。秦战甚至能闻到那黑曜石地面被打磨后散发出的、极淡的矿石腥气。

他的脚步声在这空旷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敲击在心脏上。他不敢四处张望，目光平视前方，沿着那条铺着暗红色织金地毯的中央通道，向着大殿深处走去。

通道的尽头，是一方高出地面数尺的丹陛。丹陛之上，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黑底金纹的漆案，案后，是一张造型古朴、铺着玄色绣金蟠龙坐褥的巨大御座。

此刻，御座之上，空无一人。

秦战的心微微一沉。秦王不在？

引路的老宦官示意他在丹陛下停步等候。秦战依言站定，垂手而立，目光落在前方那空荡荡的御座上，心中念头飞转。这是下马威？还是另有深意？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御座后方那面巨大的屏风所吸引。屏风并非绢帛，而是一整块巨大的、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青铜板，上面用阴刻的手法，勾勒出了一幅极其繁复、涵盖了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的巨幅地图！那地图的精细程度，远超他在边关所见过的任何舆图，许多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都在上面有着清晰的标注。

就在他暗自心惊于这幅地图所代表的眼界和野心时，一个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侧不远处响起：

“看出什么了？”

秦战浑身猛地一僵，心脏几乎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丹陛之侧，那幅巨大的青铜地图前，不知何时，已然站立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款式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唯有领口和袖口处用金线绣着细密的云纹，在灯下隐隐流动。他身量颇高，体态匀称，背对着秦战，正仰头看着那幅巨大的地图，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的修长手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腰间悬挂的一枚温润白玉圭，发出极其轻微、却又节奏清晰的“嗒……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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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秦王嬴疾！

他没有坐在那象征着至高权

;力的御座上，而是如同一个普通的观察者，站在帝国的版图前。

秦战来不及细想，立刻躬身行礼，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卑职秦战，拜见王上！”

嬴疾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地图，手指的敲击声并未停止。“寡人问的是，你从这图上，看出了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能穿透人的皮囊，直抵内心。

秦战定了定神，知道考验从此刻就已经开始了。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青铜地图，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这不是问他地理知识，而是在问他的眼光，他的格局。

他仔细看着地图，目光扫过熟悉的边关位置，扫过蜿蜒的河流与山脉，扫过标注着六国名称的广阔区域。他看到代表秦国的黑色区域，如同一个楔子，牢牢钉在中原的西侧，而东方广袤的土地，则被其他颜色分割。

他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回王上，卑职看到了……饥饿。”

“哦？”嬴疾敲击玉圭的手指微微一顿，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秦战身上时，秦战感觉仿佛有两道冰冷的电光瞬间穿透了自己。嬴疾的面容比他想象中要年轻许多，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肤色是久居宫室不见日光的白皙，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分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看似平静无波，但仔细看去，那眼底深处仿佛有漩涡在转动，隐藏着无穷的探究、审视，以及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淀下来的锐利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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