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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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意外的大客户（第1页）

军需官钱贵要亲自来“巡查”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秦氏工坊”每个人的心头，让原本就因秦战未归而弥漫的焦虑气氛，几乎凝固成了实质。

这一夜，工坊内少有人能安然入睡。炉火罕见地彻底熄灭了，叮当声也消失了，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辗转反侧时草席发出的窸窣声响，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白日里的烟火气，此刻却混合了一种名为“恐惧”的冰冷味道。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众人便已起身。没有人催促，但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开始整理内务，清理工坊空地上的炭灰和碎屑，将工具摆放得比平时更整齐一些，连那写着“秦氏工坊”的木牌，都被柱子用袖子反复擦拭了好几遍，仿佛这样就能增添几分底气。

黑伯蹲在尚未生火的炉子旁，用一块沾了水的破布，一遍遍地擦拭着砧台和锤柄，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动作有些僵硬，眼神却带着一股执拗的狠劲，仿佛擦的不是工具，而是即将迎敌的兵器。石锤默默地将那些打造好的精品箭矢清点、装箱，又检查了一遍那些作为原料的铁料，确保它们都“来历清白”。

二牛坐立不安，一会儿跑到营房门口张望，一会儿又凑到百里秀身边，欲言又止。连荆云都离开了他的阴影角落，无声地站在营房一侧，双手抱臂，眼神比平日更加空洞，却也更加专注地扫视着营区入口的方向，像一头感知到危险逼近的猎豹。

百里秀是众人中最平静的一个。她依旧坐在她的“账房”角落，面前摊开着几卷最重要的竹简——物资总账、人员名册、以及与李崇交易的详细记录。她的指尖没有把玩玉珏，而是轻轻按在竹简冰凉的表面上，目光沉静，似乎在最后一次梳理所有细节，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诘难。晨光透过窗户纸，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却化不开那眉宇间凝住的清冷。

辰时刚过（约上午七点），营区外终于传来了预料之中的动静。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一小队人马。马蹄声嘚嘚，夹杂着皮靴踏地的整齐声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官家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势。

来了！

工坊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呼吸也随之屏住。二牛猛地从门槛上弹起来，紧张地整理着自己本就破旧的衣甲。黑伯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握紧了手中的破布。荆云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前倾。

百里秀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素雅的青色衣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迈步向营房外走去。众人下意识地跟在她身后，如同即将面对风浪的水手，簇拥着临时的舵手。

营房外，一小队约莫十人的甲士按刀而立，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将他们这排营房隐隐包围起来。为首一人，骑在一匹颇为神骏的黑马上，正是军需官钱贵。

钱贵约莫四十多岁年纪，面皮白净，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穿着一身崭新的、代表着将作监属官的深青色官袍，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并没有立刻下马，而是端坐马背，微微扬着下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缓缓扫过站在营房前的百里秀一行人，扫过那块“秦氏工坊”的木牌，扫过那片虽然经过清理却依旧难掩简陋和“非法”气息的工坊空地。

他的目光尤其在百里秀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对一个女子站在这里感到有些意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玩味和轻视的弧度。

“尔等，便是那私设工坊的丙字营第七百人队？”钱贵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官威，语调平缓，字句清晰，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打磨。

百里秀上前一步，微微屈身行礼，声音清越，不卑不亢：“回钱大人，此地乃丙字营第七百人队驻地。我等利用闲暇，收集营中废弃之物，加以改造，以补军用之不足，不敢称‘私设工坊’。”

“巧言令色！”钱贵冷哼一声，并未下马，依旧俯视着众人，“废弃之物？改造？补军用之不足？说得倒好听！尔等可知，军械制造，自有法度！将作监统管全国军工，岂容尔等私自鼓捣，败坏规制，扰乱营序？！”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刀子般刮过众人的脸：“本官奉将作监大匠作之命，特来核查！尔等所用原料从何而来？所造之物流向何处？所得利益如何分配？一一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官按律严惩！”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砸落，带着官方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气势。二牛等人脸色发白，手心冒汗，连黑伯都绷紧了脸颊，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句句直指要害。

百里秀却依旧平静，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马上的钱贵，缓缓道：“钱大人明鉴。我等所用原料，确系营中各处分拣出来、公认废弃无用、即将回炉或丢弃之物，皆有来源可查。所造箭矢，皆用于与同袍部队互通有无，换取急需之粮秣、皮甲，以维持本部生存，所有交易，蒙骜将军亦知晓。至于所得，除维持工坊运转及换取必要物资外，剩余部分皆按劳分于出力将士，以激励士气，账目清晰，皆有记录。”

她的话语

;条理分明，语气平稳，既点明了原料的合法性（废弃料），又抬出了蒙骜这尊保护神（虽未明说支持，但点出其知晓），还将“分红”解释为“激励士气”，巧妙地将可能被指责为“私分军资”的行为合理化。

钱贵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言辞竟如此犀利，应对如此得体。他盯着百里秀，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记录？”钱贵忽然嗤笑一声，“谁知道你们的记录是真是假？将账册、名册，还有你们打造的那些‘奇技淫巧’之物，统统拿出来，本官要亲自查验！”

这就是要直接插手，寻找破绽了。

百里秀没有犹豫，侧身示意。老核算立刻抱着几卷厚厚的竹简，颤巍巍地走上前，恭敬地呈上。二牛和石锤也将几箱打造好的箭矢和部分原料抬了出来，摆在空地上。

钱贵这才慢悠悠地翻身下马，动作带着官员特有的从容（或者说傲慢）。他走到那几箱箭矢前，随手拿起一支，只看了一眼那迥异于制式的三棱箭簇，眼中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忌惮。他是懂行的，自然看得出这箭矢设计之精妙，威力之巨大。

但他嘴上却道：“形制怪异，不合祖制！此等之物，焉知不会在战场上贻误战机？”他又走到那堆竹简前，示意身旁一个抱着算盘、师爷模样的人上前核查。

那师爷打开竹简，手指飞快地在算盘上拨动，眼睛像钩子一样在字里行间扫视，试图找出任何一点不合规矩、或者账目不清的地方。营房前的气氛几乎凝固，只有算盘珠子噼啪作响的声音，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师爷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百里秀和老核算做的账目极其严谨，几乎滴水不漏。原料来源、交易对象、物资分配，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符合他们之前声称的“利用废弃料”、“互通有无”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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