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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行宫的大殿里,檀香混着焦躁的气息,飘得满室都是。明黄的帐幔垂在两侧,被穿堂风刮得微微晃动,映得赵构脸上的怒色忽明忽暗。他手里攥着岳飞的奏书,猛地发力,“刺啦”一声,奏书被撕成两半,又狠狠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陛下息怒!”康履连忙凑上前,哈着腰,声音尖细得像根针,“不过是个小小的秉义郎,跟他置气犯不着,仔细气坏了龙体。”
“就是因为他是个小兵!”赵构猛地转身,一脚踢在地上的奏书碎片上,纸片飞散,“如今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朕指手画脚了?”他几步走到康履面前,伸出食指,重重戳在康履的胸口,戳得康履一个趔趄,“你替他解释解释!什么叫‘陛下执意南渡’?什么叫‘非社稷之福’?”
话音未落,赵构猛地抬手,一掌拍在案几上——案上的青瓷茶杯“哐当”跳起来,茶水洒了满桌,顺着桌角往下淌。
康履“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休要与这等无知匹夫一般见识!此等僭越犯上之言,按律当治他欺君之罪,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哼!”赵构甩了甩袖口,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纸片,“他还不配!”他眼神一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岳飞目无君上,妄议朝政,贬为庶人!若宗泽敢为他求情,一并罢免!”
“诺!”康履连忙爬起来,弓着身子,几乎是小跑着退了出去,连掉在地上的拂尘都忘了捡——他从没见赵构发过这么大的火,生怕晚一步,怒火就烧到自己身上。
大殿里只剩下赵构,他站在案前,看着满地的奏书碎片,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碎片上,“复中原、迎二圣”几个字还隐约可见,像根刺,扎得他眼睛生疼。他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下心里的烦躁。
此时,镇江府衙的大堂,案几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幅半旧的《镇江山水图》,画角都卷了边。李纲坐在中央的交椅上,青布袍衬得他面色有些发白,手里端着杯凉茶,却没喝——他刚从扬州赶来,一路风尘,连口气都没歇。
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分坐两侧。张俊穿着件锦缎袍子,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脸上堆着笑,语气热络:“太宰大人日理万机,还特意赶来镇江体察军情,我等真是感激不尽啊!”
“张大帅客气了。”李纲放下茶杯,茶水早已凉透,像他此刻的心境,“本官此番前来,是有件事想与三位商议,关乎抗金大局。”
“但说无妨!”张俊大手一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要是为了抗金,我张俊绝无二话!”
李纲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三位大帅都是北方出身,靖康年间也都在河北路、京东路与金贼周旋,想必对那里的情况熟悉。如今圣上暂无收复河北之意,但河北的红巾义军势头正盛,四处袭扰金贼占领的国土。本官想借三位大帅的名义,联络这些义军——一来可以扩充诸位的兵马,二来也能将这些散兵整合起来,组成一支强有力的抗金力量,收复河北诸郡。”
“嗐,我当是什么大事!”张俊笑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太宰大人只需写封书信,派人送来便是,何需亲自跑一趟?”
刘光世端着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开口:“某跟着父亲在河北时,就与张监察相识。如今他被封为河北招抚使,麾下也多是义军,有他在河北主持大局,咱们似乎不用再费心联络了吧?”他话说得委婉,却透着股不愿沾手的意思。
韩世忠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敲着案几,没说话。他总觉得李纲此番前来,不止是联络义军这么简单——李纲是主战派,如今却来求他们这些武将出面,怕是在朝中受了排挤,有苦难言。可他又不敢明说,只能含糊应和:“王彦已经在河北四处联络红巾军了,李大人不必过于忧心,河北的局势,总会好起来的。”
李纲看着三人的反应,心里一沉——张俊表面应承,实则敷衍;刘光世直接推诿;韩世忠虽没明拒,却也不愿牵头。
“三位大帅误会了。”李纲连忙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本官并非要诸位合并义军,只是眼下朝中事务繁杂,本官实在分身乏术。劳烦三位秘密联络一下义军首领,告知他们眼下的重点——夺回沧州至定州沿线等地,守住黄河防线,切断金人直突江南的途径。义军人数虽多,却没个统一目标,再这么散下去,迟早会被金贼各个击破。”
“这……”刘光世皱起眉,陷入了沉思——夺回沧州,若是成了,是大功;若是败了,怕是要担责任,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太宰。”韩世忠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顾虑,语气恭敬却显得疏离,“此事关乎河北全局,是否该先与枢密院使王渊大人商议一番?毕竟王大人掌管军务,有他点头,联络义军也名正言顺些。”
李纲看着韩世忠,心里一阵唏嘘——当年在东京,韩世忠还是个敢跟他勾肩搭背的战友,如今却如此客气,连句真心话都不敢说。他心里
;知道,韩世忠是怕卷入朝中的纷争。
大堂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卷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张俊见状,连忙打圆场:“嗨,不就是传个话吗?金贼已经北返,河北兵力空虚,张监察麾下的义军对付那些残兵还不是手到擒来?我这就写封书信,建议他尽快夺回沧州在北伐定州,太宰大人意下如何?”
李纲看着张俊敷衍的模样,知道此事再谈下去也没用。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那就有劳各位了。朝中事务繁忙,本官就不在此久留,就在此告辞吧。”
“太宰大人急什么!”张俊连忙起身挽留,“此刻出发,天黑前怕是到不了下一个驿站,不如今晚留下,下官备好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明日一早再走也不迟。”
“不了,多谢张大帅好意。”李纲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韩世忠——韩世忠坐在那里,神色落寞,像有话要说,却终究没开口。李纲心里暗恨自己,明明是为了抗金而来,却把事情说得如同胡话。
在众人的相送下,李纲登上马车。他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镇江府衙的大门,然后摆了摆手,车夫扬鞭,马车缓缓驶离。
韩世忠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背嵬军大营。
大堂里,张俊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招手唤来副将杨沂中,示意他走近些,然后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连堂外的风声都盖不住那股阴狠:“写一封密信,把此事报与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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