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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浓烟与血腥,掠过尸骸枕藉的渭水北岸。突厥降兵黑压压跪伏如潮,将头颅深埋进浸透同胞血水的泥泞里,不敢稍动。只有渭水浑浊的波涛,冲刷着岸边的断刀残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死寂。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暗流汹涌的死寂。
玄甲军沉默如山,冰冷的铁甲折射着初升朝阳的血色,长槊如林,拱卫着中央那道金色的身影。李世民横刀立马,金色的明光铠上溅满血污,却无损其威严。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探入深渊的利剑,缓缓扫过战场,扫过那跪伏的十万降兵,最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与探究,稳稳地钉在了对面那群人身上。
那群人,站在离他十丈开外,泾渭分明。
他们站姿各异,甚至有些歪斜,透着一股与这肃杀战场格格不入的疲惫和……生疏。湿透的黑色紧身T恤紧贴着贲张或精瘦的肌肉,勾勒出力量与野性的轮廓。裸露的脖颈、手臂上,盘踞着狰狞的龙蛇虎豹,在晨曦中如同活物。寸头、平头、光头,雨水汗水血水混合着泥污,顺着硬朗的线条往下淌。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卷刃变形的西瓜刀、沾满脑浆和碎肉的钢管、三棱刺尖上滴落的鲜血未干、甚至还有握着粗糙削尖木棍的。
为首那人,尤为醒目。他身材精悍,眼神如受伤的孤狼,混杂着暴戾、疲惫和一丝茫然。右肩胛骨上,一支突厥狼牙箭深深没入,箭杆犹自轻颤,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正是秦哲。他脚下,还踩着半张脸陷在泥浆里的颉利可汗,那象征草原无上权力的紫貂皮裘,此刻如同沾满污秽的破布。
秦哲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冰冷、审视,带着帝王独有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穿透力。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沉沉压在他的肩头,甚至盖过了伤口的剧痛。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滚动了一下。
场面,僵持着。只有风声,火苗噼啪声,伤者的呻吟。
终于,秦哲动了。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尽了肺腑间所有的血气与桀骜。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左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在万千目光的聚焦下,有些笨拙地,朝着马背上那道金色的身影,抱了抱拳。
动作僵硬,甚至带着一丝街头混混对帮会大佬行礼时的不自然。
“参…参见陛下。”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铁锈,生硬地砸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来的,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南方口音(普通话夹杂粤语尾音),在肃杀的战场上显得异常突兀。
这声生涩的“参见陛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他身后,那数千名刚刚还在血火中搏杀、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古惑仔们,瞬间像被无形的线扯动了一下。他们互相看了看,眼神里充满了茫然、无措,还有一丝面对至高权威时本能的惶恐。有人下意识地学着秦哲的样子,笨拙地抱拳。有人则手足无措地站着,手里的西瓜刀不知该放下还是举起。更多的人,只是茫然地、沉默地看着秦哲的背影,又偷偷瞄向那高踞马上的帝王。
“参…参见陛下…”
“陛下…”
“陛下…”
稀稀拉拉、参差不齐、口音混杂(粤语、闽南语、客家话)的呼喊声,如同杂乱无章的鼓点,零零落落地响起。毫无气势,甚至带着几分滑稽,却在这尸山血海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真实感。他们身上那股冲天的煞气,在这声生疏的朝拜下,竟奇异地被冲淡了几分。
马背上的李世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冰封的湖面。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瞳孔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动。他沉默着,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秦哲脸上、在他肩头的箭伤上、在他脚下如死狗般的颉利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又扫向他身后那群姿态各异、刺青狰狞的“家丁”。
时间,仿佛被拉长。
终于,李世民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秦哲耳中,也回荡在死寂的河滩上:
“尔等…非我大唐府兵。”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秦哲身上那件完全迥异于任何已知形制的黑色紧身T恤。
“亦非大唐子民装束。”
他的视线,又落在秦哲身后一个红棍手中的三棱军刺上,那奇特的形状和材质,绝非此世之物。
“手中利刃,更是闻所未闻。”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秦哲脸上,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
“尔等,究竟从何而来?”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秦哲心头。那目光中的冰冷和洞悉,让他几乎有种被剥光示众的错觉。他感觉手心开始冒汗,肩头的箭伤也因为这巨大的压力而阵阵抽痛。
“回…回陛下…”秦哲喉结滚动,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他大脑飞速转动,那些在图书馆角落翻过的历史书、在录像厅里看过的古装片、还有秦杨路上匆匆交代的“来历”瞬间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一些,带着一种刻
;意营造的、仿佛穿越千年风霜的沧桑感:
“我等…确非此世大唐之人。”这句话一出,他能感觉到对面玄甲军的阵型似乎瞬间绷紧了几分,尉迟恭握着马槊的手猛地一紧。李世民的眼神,锐利如刀。
秦哲强作镇定,继续道:“我等…来自极远之地,远隔重洋,万里波涛之外。”他微微侧身,指向身后密密麻麻的兄弟,声音里刻意带上一种沉痛和追忆:
“然我等祖上,皆系出中原!皆是炎黄血脉!是…是秦人!”
“秦人?”李世民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尉迟恭和程咬金更是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
“是!”秦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确信,仿佛在说服自己,也说服所有人,“祖辈相传!我等乃是…大秦始皇帝陛下…扫平六合、一统寰宇之后,奉帝命,为寻仙山、访不老药,而扬帆远渡的…海外遗民之后裔!”
他顿了顿,给众人消化这惊世骇俗之言的时间,也给自己组织语言的机会: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我等在海外孤岛,繁衍生息,自成一部。虽风俗迥异,衣冠不同,兵器自造,然…”秦哲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近乎悲怆的激昂,他猛地指向脚下泥泞中那些惨死的唐人百姓尸体,指向渭水对岸那巍峨却险些倾覆的长安城郭!
“然血脉相连,永不敢忘!中原,是我等魂之所系!根之所在!今感天地剧变,祖先托梦,示警中原有难,胡虏猖獗!我秦哲,身为此代族长,岂能坐视?遂倾全族之力,携我万名家兵兄弟,万里归航,跨越重洋,只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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