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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翁戎为这一颗乱世的赤忱之心所动,既然有缘得遇,便不忍她再受饥寒之苦。
六娘天性太过纯善,顾翁戎想,她需要一个有能力为她挡一生风雨,孟简之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以他的心性才学,定有扶摇直上之日。
只,他性子太过执拗,不甚圆融变通,在官场必然多受磋磨。加之性子冷清,竟颇像顾翁戎年轻之时,恐怕难免让枕侧人受伤。
可顾翁戎也知道六娘的心系在孟简之身上,因此顾翁戎且一切由她,并未反对,只是,为他二人定亲也确实不得已,他始终不知,他日后是否会为了这个决定而后悔。
六娘抖了肩上的落雪,打开门帘进来,“阿爹!药熬好了。”小女娘笑唤着他。
顾翁戎示意她过来,抚了抚她头上的落雪,六娘蹲身歪过头去,任由顾翁戎给她打理六娘。
“近日同简之读医书读得如何了?”
“很好,孟哥哥是个好老师。”六娘将给顾翁戎煮的汤药放在几上,便埋头没在说话。
六娘尚远不是瞒得住心事的性子,脸上挂着忧愁。
“六娘有心事?且让我猜猜?是为了我那位得意门生?”
六娘霍然抬眸,她本以为她将自己面上的心绪,隐藏得挺好,“我……”。
旋即又低头将话咽了回去,“没有~”她虽有心事,但这回,还真不是为了孟简之,是为了在图书馆偶然听到的那席话。
六娘知道,山长与顾翁戎虽同在汝阳书院,却素不相善,前阵子,二人还当着诸位学子大相争执,阿爹如今能在汝阳书院做先生,其实是郭县令的意愿。
她虽懂得不深,但她知道,若是汝宁县令换成山长的什么远方兄长,必与阿爹无益。
人家是知县老爷,很可能一句话,便能断了她一家人的出路。若再遇到麻烦,不能总靠孟简之这个还未结亲的‘女婿’。
六娘见顾翁戎神色担忧,轻轻道,“阿爹,真不是为了孟哥哥。”
六娘抬头望住顾翁戎,“阿爹,今日,孟哥哥带我去书院,我偶然听到一桩事情。”
六娘想了想,不该瞒顾翁戎,还是将今日的事情告诉阿爹,便将她今日见闻,毫发无遗地与顾翁戎说了一遍。
顾翁戎默了一会儿,低头冥思。
六娘从顾翁戎手中接过汤碗,添道,“阿爹,若你不能在汝阳书院教书,六娘便去同孟叔学些治病救人的手段,也一样可以养活您和大娘的。
最近,孟哥哥教我读书,为我挑拣了不少医书,他说,我幼时同孟叔学的都是术,再多读些医理,便能融会贯通,试着去治病救人。”
顾翁戎懂了,小娘子原来是在担心他受排挤,丢了这书院先生的营生,顾翁戎忍不住爱抚六娘的头,“倒叫你撞见这种事。你撞破的事,虽不是什么密要,但恐怕牵扯出什么,以后同谁都不要再提起。”
六娘漆黑的眼望住顾翁戎,轻轻点头。
顾翁戎一笑,“郭县令本就年纪大了,卸任也是常情,至于六娘担心的事情,不过是你的揣测,即便真的如你忧虑的一般糟糕,阿爹也有办法应对。”
六娘点点头,她一向将顾翁戎的话奉为圭臬,阿爹说不足为虑,那便不足为虑。
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六娘放下心来,向着顾翁戎一笑。“阿爹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你和简之的婚事,只要你和简之能相处得好,阿爹也就放心了。”
提到孟简之,六娘动作一滞,孟简之和她的关系,算好吗?她也不知道,她如今每日都能见到他,可她却仍觉得他好远好远。
六娘心里迟疑,面上依旧笑道,“怎会不好呢?有阿爹阿娘和孟哥哥在六娘身边,六娘真的很开心。”她自然不想让顾翁戎操心。
“年后,简之便要及冠了,你孟叔说,让我给简之取个字,六娘觉得行舟二字如何?”
“好听!”提到给孟简之的表字,六娘眼神突然亮起来。
顾翁戎笑道,“愿他,无论顺流逆流,总能直挂云帆,拨云见日。”
“阿爹,我正想着给孟哥哥送什么冠礼呢,如今阿爹给孟哥哥起了表字,六娘做个配印,刻上阿爹给孟哥哥的表字,可好?”她可以亲自给她的小郎君做,而他也许,会日日夜夜戴着她亲手做的印在身边。
她心里记挂着给孟简之准备礼物,不需要在孟简之身边应卯读书的时候,就去给孟简之准备冠礼。
顾翁戎说,时下印纽繁复,文朔楼的《印石简略》关于印纽设计讲得最是详细。
她想给孟简之送的,不必是价值连城,却必得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无论两人关系如何,孟简之对于她的豆蔻年岁,是无可比拟的存在,是六娘最纯粹的欢喜和忧愁,也是她的情不由衷和情非得已。
六娘便一头扎在文硕楼,研究印纽的样式。
这夜又到了夜里还没回,她细心画着图纸,显然未发现纪瑶琴和她的丫头出现在她身侧。
其实,纪瑶琴也未发觉她。是海棠提醒,纪姚琴才看见六娘坐在文硕阁侧窗前烛火旁写写画画,纪瑶琴
有些好奇,快入夜了,她竟还未离去,那般认真也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六娘今日挽着垂挂髻,红色的发带随风轻轻在耳边扫着,小女娘无心在意发带,垂头专心地描摹着,烛火将她的身影照地温愈发温婉柔和,如一副雪夜侍女图。
纪姚琴蹙眉看呆了半刻,她轻轻攥了攥拳头,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只是她自小就生活在充满斗争和倾轧的世家中,无时无刻不得阴谋算计和筹谋斗争,她几乎看不得六娘此时面上流露出的静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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