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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叹口气,缓缓仰头看向孟家摇摇欲坠的灯笼。
青砖错落的巷子里黑黝黝的,六娘不自觉将手中的灯笼又攥紧了几分。
其实,孟简之中了解元,家中人可免徭役赋税,那段时间,数不清的人聚在孟府门前要做他的书童洒扫,还有住在城北的院外要送他宅子,招赘他为婿。
不知是被孟简之的冷面孔吓到,还是被孟叔劝动,这盛景维持了一个月,众人便散去了。
孟简之依旧和孟叔二人住在这冷清的院落中,只寻了个打理药堂的学徒,同孟叔一起经营药堂。
六娘显然习惯了孟家的冷清。见孟家门扉半掩,六娘迟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将门轻轻推开了。“孟叔,您在家吗?”
过了半晌,便听到屋内门闩落下的声音。
孟老爹在堂屋里坐着,这会儿打起门帘,看是六娘,喜不自胜,“六娘?快进来暖和暖和,外面是不是又落雪了?”
六娘随着孟老爹进了堂屋。
“嗯,外面又开始落雪了,不过我不冷,阿娘给我的袄子多添了两层里子呢。阿爹让我特意来送粥给您呢,这会儿还热着,您快用吧。”
小女娘娇俏的声音仿佛一团温热的火苗,瞬时将这冷清的房间里填满了热意。
她将粥盅从食盒里取出来,端给孟老爹,她四处打量了一圈儿,才确定孟简之不在,六娘惴惴了一路的心,陡然一放。却又忍不住好奇,孟简之怎么此时还未归。
“六娘多日没来,快与孟叔坐一会儿。”
六娘见孟叔温了茶,竟不好立时便走,只得坐在桌边,将手放在炭盆旁,暖融融的火炭将六娘的小脸晕烧得通红。
孟老爹将那粥抿了两口,“孟叔喝过这么多粥,属六娘熬的粥最香,只可惜简之今日去山长家未归,没这口福。”
“孟哥哥去山长家了?”六娘问。
孟叔应了一声,这么晚了,又是腊八时节,他却要去山长家教纪瑶琴学琴吗?六娘心中一落。
六娘陡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她走近火盆。
忽然发觉一旁几上散落着许多她见都未见过的工具。
六娘一向知道孟叔善于做东西,这屋子里的木桌椅都是他亲手做且不说,六娘却见过他做的梅花锁和雕刻的几案,形式纷繁复杂,质态温和淳朴,做工极其细致。
小时候六娘亦曾好奇为何孟叔有如此手艺,可孟叔却三缄其口,甚至将所有东西收了起来,摆出从此再也不碰的架势,怎料今日又拿了出来。
六娘拿起那当中精巧的二十四锁。
“孟叔又开始摆弄这些东西啦?孟叔的手可真巧,这二十四锁好漂亮。”
孟叔吃吃笑了两声,“我年纪大了,如今一颗心都在药铺上,再不碰这些劳什子,那个劳什子是简之做的,六娘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六娘动作一滞,她从来未见过孟简之做木活,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有这样的时间,做这等东西。
她正在炭火旁,拿着精巧的锁发呆。
忽然一阵寒风卷过来,炭火星随风雀跃起来。
她向寒风卷来的地方望去,孟简之挑起帘子,风携着雪花卷过来,他显然也冻坏了,呵气重重,素白的脸上此时已然通红。
六娘没想到他竟会这时回来,他分明没什么变化,可六娘却总觉得比往日更清冷消瘦了。
又要准备春闱,又要教六娘读书,又要教纪瑶琴学琴,又还有时间做这等繁复东西,六娘一时不知道孟简之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
大概是有些诧异,孟简之的视线略显僵硬地在六娘身上停了一瞬,又落到她手中把玩的木锁上。随即状若无人地转过身,仿佛未见到她一般,放下帘子,将门闩好,自去放他的东西。
“阿爹,我回来了。”
“六娘送的腊八粥快喝些,可冻坏了?”孟老爹唤他。
“不必了,在山长家吃过了。”孟简之照旧冷淡淡的。
孟老爹犹豫着道,“你这孩子,这可是你老师特意嘱咐六娘送来的,怎能如此无礼。”
孟简之抿唇应了声,到底还是端着粥喝了两口。
末了,又道,“阿爹,那木锁我还有用,尚不能送与旁人。”
这话虽是同孟老爹说的,可却是说给六娘,数日不见,头回与她说的话,便是这话,六娘动作一滞。
他喜欢的不是她这般的
“什么劳什子也值得你稀罕?”孟叔忍不住责备他。
六娘原将木锁放回几上,她也不去看他,“孟叔您别生气,我不过是拿着玩玩罢了,时候不早了,阿爹还等着我呢,我该回去了。”
“等等。”六娘还未及到门口,听见孟简之唤她,她步子一顿,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他。
他转身走进内室,右手拎着一个木制的
笼子。走近六娘身前,他今日只绑了个素白的发带,束发垂在肩头。
六娘看清了他手中拎着的东西,微微张了张唇,她颇为讶异。他手中笼里的竟是那天雪日读书,树上落得的那只奄奄一息的喜鹊。
六娘抬眸看向孟简之,原来他竟记住了她的话,连她自己都糊涂地忘了那只险些冻坏了的喜鹊。
“它受伤了,要小心些,你既发现它,便负责照顾它吧。”
六娘呆了半晌,才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小心接过他手中的鸟笼。
她歪头看了看手中的鸟笼,里面的喜鹊已被处理好了伤口,只是还需要好好养些日子。六娘垂头看它的时候,小鹊儿也歪着头看她,不大有力气地轻轻叫了几声。六娘的心一下就融化了,弯了弯唇角道,“孟哥哥放心!我会把它照顾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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