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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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七个黎明1（第1页）

银杏叶落在我肩头时，腕表指针正好停在三点十七分。

我举起相机对准这棵百年古树，取景框里的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树根处有个拳头大小的树洞，一抹金属冷光从腐叶堆里透出来。我蹲下身拨开潮湿的苔藓，黄铜怀表链子缠在树根上，表盘蒙着层青灰色雾气。

指腹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后颈突然袭来针扎般的刺痛。无数画面在眼前炸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心电图监视器刺耳的警报，还有白大褂们推着担架车狂奔时带起的风。有个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少年躺在上面，手背青筋凸起得像要刺破苍白的皮肤。

别看。耳边响起少年的声音，带着胸腔共鸣的嗡鸣。我猛地缩回手，怀表掉进树洞深处。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滑，方才的画面却挥之不去——担架车碾过地砖缝隙时，少年无名指上的银杏叶刺青在无影灯下一闪而过。

当晚我在暗房冲洗照片时，显影液里浮出的却不是银杏树。黑白相纸上，少年靠着病房飘窗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一串螺旋。他手腕缠着住院手环，床尾病历卡被风吹得翻过来，顾明川三个字在逆光里格外清晰。

我扯下相纸时带翻了显影罐，药水在地面蜿蜒成奇异的符号。窗外月光忽然暗了一瞬，再抬头时，玻璃窗上凝结的雾气正缓缓浮现字迹：别来找我。

第二天下着细雨，银杏果在积水里泡得胀。我举着伞站在树洞前，黄铜表链不知何时又缠上了树根。这次碰到怀表时，消毒水味道里混进了桂花香。

穿着校服的女孩蹲在花坛边哭，马尾辫被秋雨打湿成一绺一绺。病号服少年撑着黑伞停在她面前，伞面倾斜时露出小臂内侧的银杏叶刺青。我看清女孩手里攥着撕碎的奥数奖状，那是十二岁时的我。

哭够了吗？少年把伞塞进我手里，捡起碎片拼出被红笔划烂的名字，林夕同学，要和我做个交易吗？他指尖点在残缺的试题上，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数字自动重组，变成完全陌生的公式。

雨滴悬停在半空，怀表齿轮转动声盖过了心跳。少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在雨中凝成细线。他转身时我看到后颈凸起的医用胶布，连着埋进皮肤的输液管。

记住，遇到带银杏叶刺青的人，要头也不回地逃跑。他说这话时雨幕突然破碎，我跌坐在树根上，怀表在掌心烫。翻开表盖，内壁刻着两行小字：当秒针逆时针转动七圈，你会看到真相。

暗房里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我盯着逆时针转动的秒针，第七圈结束时灯泡突然炸裂。玻璃碎片悬浮在空中，映出无数个重叠的时空——顾明川在手术台抓住主刀医生的手腕，监测仪出尖锐的长鸣；十五岁的我举着相机拍摄银杏树，树洞里的怀表泛着诡异的光；还有昨夜显影液流淌成的符号，此刻正在地板上燃烧。

火焰中升起青铜罗盘的虚影，十二地支方位各嵌着一枚银杏叶。子位叶片突然迸裂，碎金般的光点聚成顾明川半透明的身影。他胸口插着三根银针，输液管像蛛网缠满全身。

这是离魂阵。他手指穿过我颤抖的指尖，寒气直窜骨髓，我的时间不多了，仔细听好。罗盘开始急旋转，无数记忆碎片呼啸而过。我看到他躺在无菌舱里做术前准备，医生举着心脏模型讲解手术风险，而他偷偷在病历本背面画银杏叶。

先天性心脏病，成功概率不到o。他声音混着电磁干扰的杂音，但我在古籍里找到续命之法，用百年银杏做阵眼，将魂魄寄在怀表中。天枢位的银杏叶突然变成血红色，每逆转一次时空，就要用十年阳寿献祭。

我抓住他逐渐消散的衣袖：所以那些相遇都是

都是偷来的时光。他整个人开始透明化，银针从心口簌簌掉落，第一次在奥数考场，第二次在暗房，第三次最后的声音湮灭在罗盘崩裂的巨响中。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抱着怀表冲向银杏树。树洞深处渗出淡金色液体，年轮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指尖抚过第七道裂痕时，掌纹突然与树皮纹路重合，树身传来强烈的心跳震动。

树洞在这一刻化作旋涡，无数时空片段在眼前飞掠。我看到顾明川蜷缩在icu角落，看着父母在放弃治疗同意书上签字；看到他翻遍中医古籍寻找续命术，在月圆之夜用银针刺入檀中穴；最后一次逆转时空时，他把怀表藏进树洞，自己倒在手术台的无影灯下。

怀表在我手中化作流沙，沙粒组成新的表盘。这一次，秒针开始顺时针转动。当最后一粒金沙渗入树根，满树银杏叶同时泛起柔光。穿着白衬衫的顾明川从光晕中走出，无名指上的刺青正在消退。

现在是第七个黎明。他笑着伸出手，落叶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该说再见了。

我按下快门时，取景框里终于出现完整的影像。百年银杏树下，两个依偎的身影被晨光镀上金边。风起时，最后一片叶子落在他曾站过的位置，树洞深处传来怀表走动的声音。

照片洗出来后，我时常盯着它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生活又会回归平静。然而某一天，我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竟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顾明川就那样笑着站在我面前，和照片里一样，只是这次他不再半透明。

“你……还在？”我惊讶得语无伦次。他走上前轻轻抱住我，“我舍不得你，用了最后一丝力量留了下来。不过我现在只是以另一种特殊的形态存在，能陪在你身边就好。”

此后，校园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上课时，他会悄悄在我耳边讲解难题；放学路上，他会陪我一起看夕阳。虽然他没有实体，但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爱。每当银杏叶飘落，我都会想起我们在树下的点点滴滴，而他也会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在承诺，这份跨越时空的爱，会永远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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