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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宫里那几棵银杏树开始黄了。不是一下子全黄,是先从树梢开始,一点点往下染,金黄金黄的,在秋阳底下亮得晃眼。风一吹,叶子就簌簌地响,那声音脆生生的,听着让人心里也跟着透亮起来。
可我这心里,却没能跟着这秋色一起透亮。承宇回朝理政已经半个月了,朝堂上的暗流,比我想的还要急。
今儿个早朝上又出了事。户部报上来,说江北遭了蝗灾,庄稼被啃得干干净净,灾民已经开始往南逃了。这本是天灾,该赈灾就赈灾,该放粮就放粮。可朝堂上那帮人,七嘴八舌的,说不到正点上。
有说要祭祀蝗神的,有说要派兵灭蝗的,还有说这是上天示警,该下罪己诏的。乱哄哄吵了一上午,最后什么决议都没做出来。
萧绝下朝回来,脸沉得像要下雨。我给他倒了杯茶,他接过去,半天没喝。
“怎么了这是?”我问。
“一群废物!”他把茶盏重重撂在桌上,“蝗灾都生一个月了,现在才报上来!等他们吵出个结果,灾民都饿死一半了!”
我心里一紧:“那现在”
“现在?”萧绝冷笑,“朕让承宇去办。他不是要理政吗?那就从这件事办起。”
这话说得重,我心里咯噔一下。承宇的腿刚好些,这差事又苦又累,还要面对朝中那些老狐狸
“宇儿他”
“他总得学着独当一面,”萧绝打断我,“朕不能护他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当娘的,哪能放心?
下午,承宇来了。他走路还有些跛,可背挺得笔直。进了殿,先给萧绝和我行礼。
“父皇,娘亲,”他开门见山,“江北蝗灾的事,儿臣想亲自去看看。”
我一惊:“你去?你的腿”
“腿没事了,”承宇笑了笑,“太医说多走走反而好。再说,这种事光在京城听汇报不行,得亲眼去看看才知道怎么回事。”
萧绝看着他:“你想好了?这差事不好办。办好了是应该的,办不好那些老臣可有话说了。”
“儿臣想好了,”承宇很平静,“赈灾如救火,耽搁不得。儿臣明日就启程。”
他这么坚决,我也没法再劝。只能让宫人赶紧收拾行装,又让太医多备些药。
萨仁听说承宇要去江北,当时眼圈就红了。可她没哭,也没拦,只是默默给他收拾行李。药包、护膝、厚衣裳,一样样理得整整齐齐。
“殿下,”她一边叠衣裳一边说,“江北冷,比京城冷得多。您这腿得多穿些。”
承宇从后面抱住她,手轻轻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放心吧,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好好的。”
萨仁转过身,把头埋在他胸前。我看见她的肩膀在抖,可没出声。
第二天一早,承宇就出了。轻车简从,只带了几个侍卫和户部的官员。我送到宫门口,看着他翻身上马——动作还有些笨拙,可到底是自己上去了。
“娘亲放心,”他在马上冲我笑,“儿臣快去快回。”
我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挥挥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
回到宫里,心里空落落的。承轩听说承宇去了江北,也坐不住了。
“父皇,”他来见萧绝,“大哥一个人去太辛苦,儿臣想去帮忙。”
萧绝看着他吊着的右手:“你这手”
“手好多了,”承轩活动了一下手指,“虽不能提重物,可看个账本、写个文书还是行的。再说,江北那边情况复杂,多个人多个照应。”
萧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你去帮帮你大哥,但要注意身子,别逞强。”
承轩得了准话,立刻回府准备。婉清挺着肚子帮他收拾,眼睛红红的,可也没拦。
“殿下,”她把一个护身符塞进行囊,“这是民女去庙里求的,您带着。”
承轩接过,小心收好。又摸摸她的肚子:“你在家好好养着,等我回来,孩子也该出生了。”
“嗯,”婉清点头,“民女等您。”
安儿好像知道爹爹要走,抱着承轩的腿不撒手。承轩蹲下身,用左手抱起儿子。
“安儿乖,在家听娘亲的话。等爹爹回来,给安儿带糖吃。”
“糖”安儿眨巴着眼睛,“要好多好多。”
“好,好多好多。”
父子俩头挨着头,那画面看得人心酸。我的轩儿,自己身上还有伤,却要往灾区跑。可我知道,劝不住。他们兄弟俩,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有事,另一个绝不会袖手旁观。
承轩下午也出了。我站在宫墙上,看着他的马车出城,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个腿刚好,一个手还伤着,就这么往灾区去了
萧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别担心,”他说,“咱们的儿子,没那么娇气。”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手心,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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