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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从未这样安静过。
苏念在长椅上坐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眶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生疼。耳边还在回荡温言那句话:“成功率低于o。”
低于o。
那不是希望,那是一个残忍的数学概率。一个让任何理性的人都该放弃的数字。
她缓缓站起身,双腿麻木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扶着墙壁,她一步一步挪向陆延舟的病房。透过观察窗,她看见他已经醒了。
不是昏迷,不是谵妄,是清醒地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苏念推门进去时,陆延舟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因为黄疸而泛着不正常的黄色,但眼神清澈,清明得让她心慌。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旧风箱,却异常平稳。
苏念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说什么?说检查结果?说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说他快要死了?
陆延舟却先说话了,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温医生刚才来过了,告诉我结果。”
苏念的嘴唇动了动,不出声音。
“挺好的。”陆延舟甚至扯了扯嘴角,像在微笑,“这样……你就不用为难了。”
“陆延舟——”苏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哽咽得说不下去。
“过来坐。”他拍了拍床边,动作很轻,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苏念机械地走过去,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她看着他,这张曾经英俊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如今瘦得脱了形,皮肤蜡黄地贴在骨头上,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还残余着过去的影子。
“别这样看我。”陆延舟轻声说,“好像我明天就要死了似的。”
“你……”苏念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你知道……”
“我知道。”他打断她,眼神温柔得让她心痛,“我知道我大概还有三个月。也许更短,如果运气差的话。”
他说得那么轻松,那么坦然,好像在接受一个预订的外卖订单。
“我不接受。”苏念突然说,声音尖锐起来,“我不接受这个结果!一定还有办法,我们可以去其他国家,找更好的医生——”
“念念。”陆延舟轻声叫她的名字,那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没用的。”
他缓缓抬起手——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额头渗出冷汗——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冰凉,瘦得只剩骨头,却握得很紧。
“听我说。”他看着她,眼神专注得像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从我知道需要二次移植开始,我就查了所有资料。我知道成功率有多低,知道你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我一直让你快跑,让你离我远点。”
他顿了顿,呼吸有些急促,但还是坚持说下去:“因为我知道你。如果你知道有一线希望能救我,你会不顾一切地去做。哪怕成功率只有,哪怕你会死,你也会去做。”
苏念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但我不能。”陆延舟的声音开始颤抖,不是恐惧,是某种更深沉的情绪,“我已经毁了你十年。我不能在最后,还要用我的死,逼你走上一条可能送命的路。”
“所以你就放弃了?”苏念哭着问,“你就这么平静地接受去死?”
“不是接受去死。”陆延舟纠正她,眼神里有种奇异的光,“是接受……这是我应得的结局。”
他松开她的手,靠回枕头上,望着天花板,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伤害了你,辜负了婚姻,错过了做父亲最重要的时光。现在这个病……也许就是报应。”
“不是!”苏念猛地站起来,“这不是报应!你生病是因为捐肝给我,是因为——”
“是因为我自愿的。”陆延舟打断她,转过头,眼神平静地看着她,“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决定。”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监测仪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
良久,陆延舟再次开口,语气变得务实起来:“我有些事要安排,需要你帮忙。”
苏念愣住:“什么?”
“后事。”他说出这两个字时,声音依然平稳,“我查过了,苏黎世有几处墓地不错。我要最不起眼的那种,不要豪华墓穴,就一个简单的位置,能放得下一束花就行。”
“陆延舟!”苏念的声音在颤抖,“你在说什么……”
“告别仪式也一样。”他像是没听见她的抗议,自顾自说下去,“不要追悼会,不要花圈,不要任何人致辞。如果我那些商业伙伴想来,让他们捐钱给‘念念不忘’基金会就好。你,忘忘,我妈,温言,还有姜暖和陈默,几个人安静地告个别就行。”
他说话时,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我列的清单,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他把笔记本递给她。
苏念颤抖着手接过。笔记本上,陆延舟的字迹因为手抖而歪斜,但依然能看出过去的凌厉笔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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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选址(要能看到湖的方向)
法律文件更新(遗嘱已公证,需确认执行人)
苏忘十八岁生日视频(待录制)
母亲安置(已安排信托基金)
公司交接(陈默已准备就绪)
苏念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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