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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何长宜询问,她笑容可掬地说:“弗拉基米尔市的国营商店、政府机关以及本地军队都拖欠了我们工厂的货款。”
何长宜充满希望地问:“那他们什么时候会还钱?”
柳德米尔副厂长笑容不变地说:“他们已经拖欠了十年。”
何长宜:……
十年!这都成坏账了!审计看到都要大声喊一句:“调账!必须调账!把这堆应收账款通通给我全额计提坏账准备,一分不留!”
何长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工厂委托律师起诉的话,他们至少会把今年的货款结了吧?”
柳德米尔副厂长用一种温柔而怜爱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这位工厂的新主人。
“何小姐。”她说,“工厂已经停工八个月了。”
何长宜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唉。
她就知道。
便宜没好货。
就算是中等规模的乳制品加工厂,也会像尾货甩卖一样,在价格低到不可思议的同时,还有同样让人瞠目结舌的巨大瑕疵。
但说到底,她买下这座工厂才花了不到十五万美元,按市价来算,她这一单生意就挣回来超过四百万美元,比抢劫都来得快。
就算把全厂生产线拆下来卖废钢,赚回来的钱也不止十五万美元了。
打从一开始,当何长宜买下这座工厂后,她就已经稳赚不赔。
但——为什么就不能再多赚一点,少花一点钱呢?
过于漫长的沉默,柳德米尔副厂长询问似的喊了一声:“何小姐?”
何长宜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慢慢地将账本推到一边,哀伤地说:“事已至此,先发工资吧。”
她纵横峨国商界这几年,富过也穷过,但就算她穷得口袋空空,也从没拖欠过手下人的工资。
即使是一群素未谋面、用工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的陌生乳厂工人。
听到何长宜要发工资,柳德米尔副厂长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即使隔着老花镜也掩盖不住她眼中的兴奋。会议室内的其他人也同样高兴,冰冷的气氛立竿见影地就变得火热起来。
“何小姐,发工资是好事。”柳德米尔副厂长含蓄地说,“但钱在哪里?”
何长宜站了起来,原本因坐姿而堆叠起来的貂皮大衣如流水般淌了下来,毛尖波光粼粼。
她用一种过分平静的语气说:
“钱,我带来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在场所有厂领导疑惑的视线中,何长宜说:“我要见到每一位员工,亲自将工资发到他们手中。”
柳德米尔副厂长迟疑道:“可乳厂的员工足足有五百七十九人……”
何长宜打断了她的话。
“这不是问题。”
何长宜向外走去,保镖已经先一步为她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不少人围在会议室外,好奇而忐忑地看向这位过分年轻的乳厂新老板。
——多稀奇,她居然还是个黑头发黑眼睛的鞑靼人!
——真糟糕,我们变成了钟国人的工厂,这一定是阴谋,是经济殖民!
何长宜泰然自若地从各色视线中穿过,她的保镖们用恐吓的眼神和拳头吓退面带敌意的家伙。
柳德米尔副厂长急匆匆地追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说:“请放心,我会在一周内,啊不,三天内就安排您亲手发工资的事!”
何长宜脚下不停,没什么表情地说:“没有三天。今天,或者明天。”
柳德米尔副厂长为难道:“可是我们有五百……”
何长宜不客气地说:“是的,五百七十九个无所事事的工人。难道他们正在生产线上忙碌吗?”
一行人走到吉普车旁,保镖拉开车门,何长宜抬腿上车,在关闭车门前她对柳德米尔副厂长说:
“今天审计和律师会进驻工厂,请您,以及工厂所有人予以配合。”
柳德米尔副厂长不快地说:“难道您认为我在欺骗您吗?!”
何长宜摇了摇头,“我对您的个人品德没有任何意见,但对于一座已经建立了三十年的工厂而言,更加详实和准确的报告有助于我作出决策。”
柳德米尔副厂长下意识问道:“什么决策?”
何长宜突然笑了,“改革,或者破产。”
数辆军用吉普组成的车队从马路上呼啸而过,轰鸣声浪,车轮驶过处掀起满地浮尘。
柳德米尔副厂长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镜片。
——乳厂好像来了一位了不得的新老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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