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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燕珩坐在轿撵上,甬道上三步一道岗,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阿桃偷偷瞧燕珩,他气定神闲地坐着闭目养神,似乎那些穿着景国铠甲的兵士在宫内行走,是见稀松平常的事。
阿桃憋住满腹疑惑,紧绷着神经,老老实实与他到了慈明殿,燕珩是来看祖母林氏的。
燕珩听说了前几天林氏病得糊涂,竟然朝阿桃砸东西的事,今次便不再让她进内室,自己一人掀帘子进去探病。
阿桃这边坐在外面捧着一杯茶,眼珠子滴溜溜转,满脑子各种各样的想法,模拟了无数个可能如何把嘉宁送出去,可惜每一条被自己立起来,又被否定下去,反反复复,阿桃越发坐立不安,捧着茶碗的手止不住地发抖,茶托茶碗颤颤打架,发出咯咯的碰撞声。
阿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久才被手里的瓷器碰撞声拉回现实,她抬眼见立在门口伺候的宫女时不时往她这儿瞟,怕是也觉得皇后今日不太正常。
她皱了皱眉,宫女自知造次,不该盯着皇后瞧,埋着头退了下去,屋内便只剩下阿桃一人坐着。
阿桃端着那杯凉了的茶水往嘴里灌,刚抿了一口,只听内室里哐当一声。她机警地站起来,还没动窝,只见一片碎了的瓷片从帘子低下蹦出来。
看来,林氏又发火了。
好在林氏病后不能受人惊扰,故而慈明殿侍奉的人不多,外间一般只有两三个宫人候着,方才被阿桃打发出去,就都在廊下站下听信,并不曾闻得里面摔东西。阿桃趁机放下茶碗蹑手蹑脚地蹭到帘子边上,掀起一点点缝隙往里间窥探。
只见燕珩跪在林氏的病榻前,一只手将将从脸上放下来,阿桃眯眼,发现燕珩的左脸颊赫然红肿起来。
再瞧林氏,她半撑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由一个老嬷嬷不停地抚摸她的背脊,才能稍微平复心情。
“珩郎,”阿桃听林氏气若游丝,“我是要死的人了,左右就在这几天,我,我就问你一句….”
说到这里,阿桃几乎要将耳朵贴在两块竹帘的缝隙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但听林氏喘呼呼质问燕珩,“我问你….你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跪在里面的燕珩和外面的阿桃可以说同时浑身一震,燕珩到底道行深些,不过一瞬就恢复了正常,他从床边小几上的药壶里再倒了一碗药,递到林氏跟前,“祖母,我是你的亲孙子,我不知你为何要这般怀疑我?”
“为何?”林氏扶着胸口哼了一声,伸出一根指头,发颤地指着燕珩,“因为我看到了,我那日去福宁殿,都看到了,遂良那样痛苦,他长着手求你,苦苦求你,你却站在一旁,那眼神…”
燕珩本捧着药碗,听到这里,猛地抬眼,这一下着实吓到了林氏,她揪着心口的衣裳快速后退,低声呼道,“就是,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样的眼神,我都看到了!”
阿桃的背脊都是冷汗,一层一层地鸡皮疙瘩不停地从脊柱往全身冒,事情居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回到了阿桃一开始最抗拒燕珩的地方,他究竟是不是做了弑父杀君的丑事?!
阿桃的脑子比之前更乱,荒腔走板的炸出无数的念头,占据着她所有的神经,她整个人几乎要挤到内室里面去,迫不及待地想听燕珩如何辩解。
她内心其实还是期待燕珩能解释,就像当初他对自己所解释的那样,她当时如此相信燕珩,相信他没理由没道理杀害自己的父亲。
哪晓得,世事就是这么残酷。
林氏最后恳求燕珩在死前告知事情真相,燕珩在最亲近的人的哀求和逼问下,头一次被击破了心理防线。
燕珩有些不自然的抽搐,手里热烫的药水倾泻在自己手上都没注意,他低下头顿了许久,最后沉声说:“......是,父亲是我杀的。”
阿桃当下愣在原地,感觉如同一盆凉水从头猛然浇下来,凉得她耳膜发蒙,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林氏拼着全身力气扬起手,狠狠扇了燕珩几个巴掌,同时也把阿桃扇醒。
“畜生!”林氏破口大骂,“他是你的父亲,是你的至亲,你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手…”
阿桃浑身骨头仿佛被人用重锤敲碎了般,没一点力气,她软软地靠在一旁的紫檀架子旁,心里乱的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撞来撞去,已经没了主意。
但燕珩并没有说什么了,只有林氏病弱的责骂声传来。
“莫不是…莫不是为了那个景国女子?”林氏突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阿桃回过神来,竖起耳朵听燕珩如何回答。
静了许久,燕珩许是点了点头,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再次传来。
阿桃骇然大惊,那一刻她真的很像冲进去与燕珩对峙,他们之间就算甜蜜无间,但称不上情深似海,她可不值得燕珩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可见,这不是燕珩真实的想法,谁会为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子,去杀害父亲。燕珩心机深不可测,很难不认为他是为早日登上帝位,独揽大权。
退一万步讲,即便燕珩说的是真的,杀了父亲,按照景国的传统,儿子就能娶新妇,那阿桃有理由怀疑,住在燕珩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
如此一想,阿桃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自己是某个人的影子、替身,那所有就有解释了。
自阿桃嫁到楚国,来到东都之后,燕珩的宠溺和疼爱来得轰轰烈烈、无微不至,就差两个人几乎没有磨合,燕珩几乎能知道一切阿桃的喜恶,这一点也不像盲娶盲嫁的夫妻。
至此,阿桃曾经得到的,可说每一点真实了,连仅剩的肌肤之亲都是别人的。
如此想着,阿桃整个心好似被人高高抛起,又重重地甩进冰里,失望伤心至极,不知不觉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外间的竹帘被人掀起来,阿桃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想要坐回原位,却又怎么都坐定不下来,她飘飘乎乎地往门外走,对跟随来的宫人道:“我要回去…”
宫人知皇帝和太皇太后在内说话,也不敢去打搅,只得先抬着轿撵送阿桃回玉芙殿。
此时,天公不作美,乌云黑密密地欺上来,将整个皇宫压得死死,大雨说下就下。阿桃的轿撵四周并不是实壁,都是纱幔、珠帘。眼下,狂风大作,风雨飘摇,细雨吹打进轿撵里,宫人们要停下来。
阿桃道:“不停,接着走。”
于是,刚刚放下的轿撵又抬将起来,纱幔被风雨打湿,珠帘摇晃,阿桃缩着纤瘦的身子坐在里面,她倒是想放声大哭,撒泼胡闹,就像以前做女孩那样。
可面前的重重珠帘就像一道道枷锁,将阿桃钳制起来,居然连哭都哭不出声来。
到了玉芙殿,拾夏迎出来,惊骇地发现阿桃的身子都湿透了,面上满是水痕,鼻尖和眼眶红红的,她呼道:“皇后?!你这是…”
阿桃搭着她的手走出来,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不过是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接下来的每章都要高能预警。
女鹅今天逃走了吗?
没有!但是快了,可以倒计时了。
周四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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