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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世家之宴（第1页）

南方的根基，从来不止于城头变换的王旗，更在于那些盘踞地方数百年、根系盘错如蛛网的世家大族。他们手握万顷良田，蓄养着装备精良的私兵部曲，宗族乡党遍布州府郡县，甚至能影响一方赋税民生。这些庞然大物态度暧昧，既不满玄天教的横征暴敛，又忌惮谢无妄与苏晚夜的雷霆之势，始终是悬在南疆局势之上的一柄双刃剑。

苏晚夜半月连克三州、整合义军的雷霆手段，彻底打破了南方原有的力量平衡，也终于引来了这些隐于幕后的掌权者的正视。其中，盘踞江南最富庶之地、素有“云梦泽国之珠”美誉的云梦赵氏，率先打破了沉默。

赵氏家主赵崇明，以“为苏帅南下接风洗尘”为名，广请帖，邀其赴涵碧园之宴。消息一出，江南震动——谁都明白，这绝非一场寻常的觥筹之会，而是一场精心布局的“鸿门宴”。赵氏要借这场宴席试探苏晚夜的诚意、实力与底线，而苏晚夜则需在此刻向江南世家亮明态度，是战是和，皆系于一席之间。

涵碧园坐落于云梦泽畔，是赵氏历代经营的别业。亭台楼阁依水而建，曲廊回环，雕梁画栋间缀满奇花异草，湖面莲叶田田，锦鲤悠游，尽显江南园林的精巧雅致。苏晚夜一袭玄色劲装，仅带十余名“夜煞营”亲卫与两位星火阁核心谋士，从容步入这片奢华与机锋交织的战场。亲卫们虽身着便服，却目光如鹰，暗含警惕，将苏晚夜护在核心，与周遭的升平景象形成微妙的张力。

宴席设于临水的“听澜轩”，轩内珍馐美馔罗列，琥珀色的佳酿倒入白玉杯中，泛起细密的酒花；廊下丝竹管弦齐鸣，乐声婉转悠扬，一派歌舞升平。然而，席间作陪的江南数家世家代表，虽面带笑意，眼神却各有盘算，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比疆场的刀剑更令人窒息。

赵崇明年约六旬，身着锦缎长袍，面容儒雅，颔下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举止雍容华贵。他率先举杯，语气谦和却暗藏机锋：“苏帅少年英雄，北境破贼，南疆扬威，‘清君侧’之大义令天下敬仰。老夫与江南父老，早盼着能有明主拨乱反正，还一方安宁。”

一番寒暄过后，赵崇明话锋陡然一转，目光扫过席间众人，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然则，江南之地民风柔弱，数百年来赖我等乡绅大族勉力维持，方得五谷丰登、商旅不绝。如今战火临门，百姓流离，实非所愿。不知苏帅与谢元帅，于这江南故土，是视作征战四方的功勋踏脚石，抑或是共扶社稷的根基之地？”

此言一出，席间瞬间寂静。丝竹声悄然低了下去，其余世家代表纷纷屏息，目光如探照灯般齐聚苏晚夜身上。这一问直指核心——联盟究竟会如何对待世家的既得利益，是全盘接纳，还是彻底清算？

苏晚夜放下银箸，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平静地迎上赵崇明探究的视线。她的声音清越而稳定，穿透了席间的寂静：“赵公过虑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府起兵靖难，旨在铲除玄天教这等国之妖邪，恢复社稷清明，所图者非一城一地之私利，乃天下万民之安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席间每一位世家代表，语气诚恳：“江南繁华甲天下，人文荟萃，乃社稷之重器，岂容轻毁？凡深明大义、支持义举者，无论出身寒门还是世家，元帅府自当倚为臂助，待之以诚。诸位的合法田产、宗族声望、商贸利益，皆在联盟法令保障之下，绝不许兵卒滋扰，更无无故清算之理。”

这番话如春风化雨，瞬间抚平了席间不少人的忐忑，几位世家代表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然而，不等赵崇明开口接话，苏晚夜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骤然锐利如剑，寒光凛冽：“但——”

一个“但”字，让席间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前朝旧制积弊已深，玄天教更是将‘权贵特权’用到了极致。”苏晚夜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联盟境内，法度一体通行，赋税依律征收，刑狱依律审判。任何人，无论门第多高、声望多显，皆不得享有越法理的特权，更不得私设刑堂、兼并民田、干预地方吏治。若有触犯，无论其身居何位，联盟必依法严惩，绝不姑息。此乃底线，亦是我等起兵靖难，区别于前朝暴政的根本所在。”

话音落下，席间一片死寂。几位世家代表脸色微变，有人攥紧了衣袖，欲开口反驳，却被赵崇明以眼神制止。赵崇明抚须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忌惮，更有一丝隐秘的赞许。他忽然呵呵一笑，举起酒杯打破沉默：“苏帅快人快语，襟怀坦荡，既有容人之量，又有治世之刚，老夫佩服！来来，共饮此杯，愿江南早日重现太平景象！”

“干杯！”

席间众人纷纷举杯，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的气氛重新升起。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与力量的碰撞。苏晚夜既展示了合作的诚意，给了世家足够的安全感，又划下了不容逾越的红线，断绝了他们妄图延续特权的念想。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交锋，没有赢家通吃，也没有一拍两散，而是为未来漫长而复杂的博弈，定下了充满张力的基调。

宴席终了，夜色已深。苏晚夜在亲卫护送下登车离开涵碧园，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出沉稳的声响。行至半途，一直沉默寡言的星火阁谋士魏先生忽然凑近车帘，低声道：“大帅，席间侍奉在赵崇明身侧的那个灰衣老仆，您可曾留意？”

苏晚夜眉梢微挑：“哦？有何异常？”

“属下早年曾钻研武道，观其步伐沉稳，呼吸绵长，看似佝偻，实则腰杆挺直，隐有内家高手的气度。”魏先生语气凝重，“更关键的是，方才敬酒时，属下瞥见其袖口内侧，绣有一极淡的玄色暗纹——形似扭曲的藤蔓缠绕骷髅，与我们在北境清理玄天教据点时，那些殉道者身上佩戴的符印，颇为相似。”

苏晚夜眼神骤然一凝，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剑柄。云梦赵氏，江南世家的翘楚，府中竟藏有与玄天教相关的高手？是赵氏早已暗中勾结玄天教，还是这老仆另有来头？这场看似达成默契的世家之宴，水远比想象中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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