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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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书院选址（第1页）

岭南的春天来得早，二月刚过，已然是草木葱茏，暖风熏人。脱离了中原的肃杀与永京的喧嚣，越城岭以南的天地，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蓬勃与野性。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植物混合的清新气息，远处山峦叠翠，近处溪流淙淙，偶尔传来不知名鸟雀的婉转啼鸣。

云湛一行并未急于进入繁华的广州府城，而是沿着海岸线，在钦州、廉州一带缓行察访。他心中对书院选址早有模糊的蓝图：须远离喧嚣市井，以免受不必要的干扰；须有充足的水源与相对平整的土地，以供建设与未来可能的实验田、工坊；环境宜人，有益于潜心学问；若能兼得山海之利，则更佳——海路便于未来可能的技术交流与物资运输，山林则可提供部分建材与清幽的研学环境。

一路探访，看了几处风景秀丽的谷地、几处靠近河道的平野，虽各有优点，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直到这一日，他们沿着一条无名溪流深入一片山海交界处的缓坡地带。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面积颇为广阔的向阳缓坡，背靠着一脉青黛色的山岭，山势并不险峻，却林木丰茂，郁郁葱葱，俨然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与风景。山坡缓缓向下延伸，直至一片宽阔的、铺满细沙与卵石的滩涂，再向外，便是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的大海。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岸滩，激起细碎的白色浪花，海风带来微咸湿润的气息，与山间吹下的清新空气交融，令人精神一振。

缓坡之上，土地相对平整，夹杂着少量需要清理的灌木丛，土质看来也尚可。数条清澈的山溪从背后岭中蜿蜒而出，在此地汇聚成一条稍宽的水道，水量充沛，潺潺流向海湾，不仅解决了水源问题，未来稍加整治，或可利用水力。

“就是这里了。”云湛站在坡顶一处稍高的岩石上，极目远眺，山海之色尽收眼底，胸中一股浩然之气油然而生，连日来寻寻觅觅的些许焦躁瞬间消散。此地清幽而不闭塞，开阔而不荒凉，有山可靠，有水可用，有海可望，正是他理想中的治学育人之所。

林薇薇牵着云恪站在他身旁，也被这壮丽而宁和的景色所感染，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赵德柱、林清源等人也纷纷点头，对此地颇为满意。

“姐夫，此地甚好！只是……似乎颇为荒僻，距离最近的集镇也有二三十里，初期的建材运输、人员往来，恐怕有些不便。”林清源从商人角度考量，提出了实际困难。

云湛却笑道：“清源，书院非市集，要的就是这份清净。初期营造是辛苦些，但正可磨练心志。况且，你看这山岭，”他指向背后，“木材石料，就地可取。至于其他物料，海路运输未必比内河陆路慢。待书院有了规模，自会形成聚落，何愁不便？”

赵德柱则更关注学术环境：“王爷，此地山海相依，气象万千，确能令人心胸开阔。背山面水，格局也好。只是这海风潮湿，海雾或许也多，书籍器械的防潮防腐，需格外留心。”

“德柱所虑甚是。”云湛点头，“建筑时需考虑通风防潮，书库、工坊更需特殊处理。但这亦是格物之一题，如何在此地环境下妥善保存物件、营造适宜人居与研究的空间，正可让未来的学子们去思考、去解决。”

选址既定，云湛立即行动起来。他并未假手他人，而是亲自带着赵德柱、林清源及几位懂测绘、建筑的匠人，用了整整十日时间，对这片缓坡及周边区域进行了详细的勘察与测量。绘制出精确的地形图，标注了等高线、水源、地质情况（简单判断）、风向、日照角度等。

夜晚，借住在附近渔村的简陋房舍中，油灯下，云湛铺开初步的地形图，开始勾画他心目中“格物书院”的蓝图。林薇薇在一旁为他研墨添灯。

“书院之设，非为科举帖括，而在探究万物之理，切磋实用之艺。”云湛一边用炭笔勾勒，一边缓缓道来，“故其布局、分科，亦当与传统书院迥异。”

他的笔尖在地形图中心偏高处一点：“此地地势较高，视野开阔，且相对干燥，设为书院核心——‘致知堂’。并非供奉圣人牌位之所，而是用于全体师生集会、讲演、辩论之地。堂前设广场，可容数百人。”

以“致知堂”为轴心，他向四面规划：

“东南向阳坡地，光照充足，且离水源较近，设为‘数学院’与‘格物院’。”他解释道，“数学乃百学之基，格物（物理）探究万物常理。二者皆需静思与演算，此地清静，宜于沉思。建筑不必华丽，但求明亮通透。院中设观星台、测日影之圭表，以及丈量土地、测算水流之简易器械场。”

“西南坡地，略有遮挡，且靠近山溪下游，设为‘化学院’。”云湛的笔迹清晰，“化学之事，常有烟气、异味，或需用水，置于下风及近水处较为妥当。建筑需注意通风，并设专门处理废料之暗沟。院内规划分设药料间、反应室、蒸馏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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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面，背靠山岭，地势较平缓开阔，且离山石木材资源最近，设为‘工学院’。”这是他规划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一院，“工学院下设木工、金工、陶工、织工等多坊。靠近山林，取材便利；场地开阔，便于安置大型器械、堆放物料。各坊之间既相对独立，又有连廊相通，便于协作。另需预留大片空地，作为未来实验新式机械、车辆乃至……其他构想之所。”

“东北临海处，风较大，但视野极佳，”云湛的笔指向滩涂后方的一片硬地，“此地设‘观海台’及‘舟船所’。观海台可用于天文观测（海面视野无遮挡）、气象研究，亦可静坐观潮，陶冶性情。舟船所则研究船只构造、风帆原理，未来或可尝试建造改良海船，探索海事。”

各院之间，以蜿蜒的石板小径或覆顶长廊相连，沿途点缀花木、亭榭、流水，既分隔功能区域，又形成整体园林意境。在山坡中下部，靠近溪流、土地相对肥沃处，划出大片“实验田”与“百草园”，用于农业改良试验与药材种植。而在稍远一些的平缓地带，规划了师生宿舍、膳堂、库房等生活附属设施。

“此外，”云湛放下炭笔，眼中闪着光，“每院之外，皆预留‘自垦地’，由该院师生自行规划使用，或建小工坊，或辟试验田，或造水池模型……鼓励他们动手实现自己的想法。”

赵德柱看着这详尽而新奇的规划图，虽然许多名词和理念前所未闻，但结合云湛一贯的作为，他隐隐感到，这幅蓝图背后，是一个与当下所有书院截然不同的、充满活力与创造性的世界。“王爷，这……这分科之细，前所未有。数学院、格物院、化学院、工学院……彼此之间，如何协调？学子又如何选择？”

云湛道：“初期学子未必多，可先通习基础算学、格物常识，再根据兴趣与禀赋，选择一院深入。各院之学，并非孤立。工学院造器，需懂格物之力学、化学之材料；化学院探究物质变化，需数学计算、格物观测相助。书院将设‘共研课题’，鼓励各院协作。至于协调，将由‘致知堂’定期召集各院主事与优秀学子共议。”

林清源则更关心营造：“姐夫，如此规划，工程浩大，非一朝一夕可成。钱财虽有些，但人力物力……”

“徐徐图之。”云湛已然深思熟虑，“先建致知堂、部分宿舍、膳堂及简易工棚，使大家有落脚、理事、做工之处。然后，按急缓先后，逐步营造各院。建材取自山林，石料就近开采，人力可雇请周边乡民，我们的人也须亲身参与。这营造过程本身，便是工学院最好的实践课。至于钱财，内帑所赐及我们预留之资，应可支撑初期。日后书院若能有产出，或得资助，再行扩展。”

规划初定，云湛心中豪情涌动。这片面朝大海、背靠青山的土地，将成为他播撒“格物”火种的土壤，一个融合了现代科学思想与古代工匠精神的奇异家园，将在这里从蓝图变为现实。

他走出临时借住的茅屋，望向月光下朦胧的山海轮廓。海浪声隐隐传来，如同时代的脉搏。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但每一步，都将踩在自己的理想之上。岭南格物书院，将在这片充满可能性的土地上，奠基，生长，最终或许能如这漫天的星斗，照亮一方未知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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