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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原无边,风雪如刀。
云知微搀扶着沈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是深陷于粘稠的血泥之中。身体的每一处伤,喉间的每一片碎骨,都在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沈砚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单薄的肩上,冰冷而僵硬,如同一具正在逐渐石化的雕像。唯有那通过血泪蛊链接传来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波动,以及他心口那幽蓝烙印传来的、与她那截指骨隐隐共鸣的牵引力,证明着他尚未完全离去,也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指骨为引,心印为凭。
那截融入她小指的兄长指骨,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罗盘,持续散着冰冷而明确的指向。她不再需要地图,只需闭上眼,全心感受那骨中传来的微弱悸动,便能调整方向,在这片除了白还是白的绝望之地,蹒跚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一天?两天?时间在这酷寒与痛苦中失去了意义。她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全靠着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志强撑。嘴唇干裂起皮,渗出的血珠瞬间冻结。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每一次闭上,都仿佛要陷入永恒的黑暗。但她不敢停,也不能停。停下,就意味着冻结,意味着沈砚最后一线生机的断绝。
偶尔,在风雪稍歇的间隙,她会短暂地将他放下,让他靠在背风的雪堆旁,自己则瘫倒在一边,贪婪地喘息着,舔舐着唇上冻结的血冰,汲取那微不足道的水分。她会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看着他心口那在衣襟下微微起伏的幽蓝烙印,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原,便会裂开缝隙,渗出复杂难言的痛楚。
恨意早已消散,被真相和这共同的绝境碾碎。剩下的,是悔,是怜,是一种被命运捆绑、无法分割的共生感,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弱却顽固的……依存。
她需要他活着。不仅仅是为了真相,为了兄长的嘱托,似乎……也为了她自己。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冷与孤独中,他是唯一与她有着深刻(哪怕是痛苦)连接的存在。
休息片刻,她便再次挣扎着起身,用冻得失去知觉的手,将他重新架起,继续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跋涉。
终于,在某个风雪似乎永无止境的时刻,她左手小指那截指骨传来的牵引力,骤然变得强烈而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一种明确的、近乎召唤般的悸动!仿佛目的地……近在咫尺!
云知微精神一振,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抬头向前望去。
风雪依旧迷蒙,但在那白茫茫的视野尽头,她隐约看到了一片不同于周围平坦冰原的……凹陷地带?
她咬紧牙关,搀扶着沈砚,朝着那个方向,奋力前行。
越是靠近,指骨的悸动就越强烈,甚至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仿佛铃铛轻颤般的嗡鸣感在她骨髓深处回荡。而沈砚心口的幽蓝烙印,也似乎受到了感应,光芒变得稳定而明亮。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片凹陷地带的边缘。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陨石撞击形成的圆形深坑,边缘陡峭,深不见底。坑口笼罩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白色寒雾,令人无法看清坑内的景象。唯有那从坑底深处隐隐传来的、仿佛无数风铃在极寒中同时震动的、空灵而诡异的“叮铃”声,证实了此地的身份——
铃渊!
兄长地图上标记的,需要埋葬指骨的地方!
找到了!
云知微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疲惫和……一丝莫名的恐惧。这铃渊,给人的感觉太过诡异。那寒雾,那铃声,都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兄长警告过“铃渊之下,另有乾坤,慎入”。
但现在,他们别无选择。
她搀扶着沈砚,沿着陡峭的坑壁,找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动。
越是向下,寒气越重,那“叮铃”之声也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作响,搅得人心神不宁。白色的寒雾如同活物,缠绕在他们周围,遮蔽了视线,也带来了刺骨的冰冷。
下到约莫十几丈深,坡度渐缓,似乎到了渊底。但四周依旧被浓雾笼罩,看不清具体情况,只有那无处不在的铃声,变得更加密集、更加真切,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铃铛,正悬挂在这雾气的每一个角落,随风(虽然渊底并无风)自鸣。
云知微根据指骨传来的最终指引,在浓雾中摸索着前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指骨的悸动达到了顶峰,那骨髓深处的嗡鸣感也强烈到让她整个左臂都有些麻。
就是这里了。
她将沈砚小心地放在一旁,让他靠在一块凸起的、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岩石上。然后,她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伸出自己的左手。
看着那根融合了兄长指骨的小指,她的心一阵刺痛。要将这最后的、属于兄长的遗骸,埋葬在这诡异的地方吗?
但她没有犹豫的资格。
兄长的遗言,沈砚的性命,都系于此。
她伸出右手,用那还算完好的手指,开始挖掘地面。渊底的地面并非积雪,而是坚硬的冻土和冰层的混合物,挖掘起来异常困难。指甲很快便劈裂、翻起,渗出血丝,在冰面上留下点点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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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管不顾,如同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执着地挖掘着。脑海中,闪过兄长温和的笑容,闪过他战死时的惨烈,闪过他留下骨铃舌和地图时的决绝……
泪水混合着汗水(在如此严寒下,她竟还能流出汗),滴落在她挖掘的小坑中,瞬间冻结。
不知挖了多久,一个浅坑终于成型。
她停下来,喘息着,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指尖,又看向那根幽蓝细线隐约的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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