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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青溟界的惊蛰带着融融暖意,昨夜一场春雨过后,西漠的田野泛着湿润的光泽。归真稻田的雪已化尽,黑褐色的泥土里冒出点点新绿,是胎生苗顶破冻土探出的嫩芽,嫩得像能掐出水来。云渊踏着泥泞的田埂慢慢走,裤脚沾着湿润的泥点,指尖拂过一株幼苗,芽尖的露水滚落,在泥土上砸出极小的坑,坑里立刻泛出淡绿的光——那是灵脉被惊动的痕迹。
“先生您看这苗尖!”阿禾跪在田埂边,鼻尖几乎要碰到幼苗,少年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碎土,“苏先生说这叫‘灵醒尖’,混沌气裹着灵脉力才长得这么快,就像石大叔铁匠炉里的铁,火越旺越精神。”
云渊蹲下身,看着幼苗的根须在泥土里舒展,浅金色的混沌气像细纱般缠绕着翠绿的灵脉线。“不是火越旺越好,”他轻轻按住阿禾欲施灵力的手,“你看这根须的弧度,是顺着泥土的纹路长的,太急了会断。当年在南沼共生林,我们总想着催谷苗快长,结果反倒伤了根。”
柳知意提着竹篮走在田埂上,篮里装着“催芽粉”,是用灵脉土混合雪灵草灰做的,灰白色的粉末里透着淡淡的绿。她每走五步便撒一小撮,粉末落在苗间立刻化作轻烟,嫩芽像是被挠了痒,微微晃了晃。“南沼老农教的法子,”她笑着说,“这粉得在惊蛰这天撒,灵脉气最活泛,能顺着露水渗进根里——却不伤着土里的蚯蚓,它们可是帮稻苗松土的功臣。”
云丫挎着小竹篓,里面装着刚采的“唤虫花”,淡紫色的花瓣沾着晨露,散着清甜的香气。小姑娘把花插在田埂边的陶罐里,每罐三朵,间距分得匀匀的。“石大叔说这花是‘灵蜂的哨子’,”她举着陶罐给云渊看,罐底刻着小小的共鸣符,“花一开,蜂就来,既能传粉,又能吃害虫,比任何符阵都管用。”
石猛推着独轮车,车斗里装着新打的“分苗器”,铁器泛着冷光,刃口却打磨得圆润,不会伤着幼苗。他抓起一把分苗器,手指在刃口上弹了弹,出清脆的“叮”声:“老子这玩意儿,凡铁掺了三成混沌沙,分苗时又快又稳,”他得意地扬手,分苗器在空中转了个圈,“比当年在枯寂荒原用的分水刃还准!你看这弧度,刚好卡着苗根的间隙,多一分伤苗,少一分分不匀。”
苏暮雨站在田垄高处,手里拿着“测灵尺”,尺身是用老槐树的枝桠做的,刻着细密的刻度,灵脉气盛的地方会亮起绿线。“东边那片苗长得密些,”她低头在册子上记录,笔尖的墨是用混沌水调的,遇灵脉气会变深,“得让石大哥用分苗器疏疏,太挤了喘不过气——李爷爷说‘苗如人,得有自在地’。”
李长老坐在田边的老柳树下,膝上摊着《农家共鸣录》,新添的一页画着田埂上的幼苗,旁边写着“生”字。老人用木杖轻轻拨弄着泥土里的蚯蚓,蚯蚓受惊缩成一团,很快又舒展开,在土里钻出新的纹路。“老夫年轻时总想着‘生’是往外冒,”他望着田里的新绿,“现在才明白,生也得会藏。你看这蚯蚓,在土里藏着,却把土松得好好的,比谁都懂生的道理。”
暖阁里飘出米粥的香气,石猛用新碾的归真米煮了粥,里面加了忆灵果和雪灵蜜,稠稠的粥面上浮着层金绿色的膜。“老子这粥,得用混沌陶锅煮,灵脉柴烧火,”他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粗瓷碗烫得他直搓手,“喝下去,浑身的力气都活泛了,比当年在雷霆狱喝的灵泉还提劲!”
阿禾捧着粥碗,看着碗里的共鸣米在热气中翻滚,突然问:“先生,当年您在混沌海,是不是也盼着这样的春天?”少年的眼里闪着光,“李爷爷说那里全是金色的浪,是不是比咱们的稻田还好看?”
云渊喝了口热粥,暖意顺着喉咙淌下去,熨帖了四肢百骸。“好看是好看,”他望着田里的新绿,“却没有这粥香,没有这苗尖的嫩。我们当年闯混沌海,说到底,就是为了让这样的春天能安安稳稳地来,让稻苗能踏踏实实地黄。”
柳知意的铜镜放在田埂的石头上,镜中映着田里的新绿、暖阁的炊烟、孩子们的笑脸,镜光流转间,竟与当年在界域之树看到的初生灵脉隐隐重合。“镜里的现在,”她轻声道,“就是当年盼的未来。只是那时总想着要多宏大,现在才懂,最珍贵的原是这一点一滴的生。”
苏暮雨给幼苗浇了些灵脉水,水流顺着根须的纹路渗进泥土,激起细碎的光。“石大哥总说当年的仗打得有多威风,”她笑着说,“可我看他现在分苗、煮粥,眼里的光比当年扛斧头时还亮——能守着这生生不息,才是真能耐。”
日头升高时,村民们都到了田里,有的分苗,有的浇水,有的施肥,笑语声混着灵蜂的嗡嗡声、水流的哗哗声,在田野里荡开。阿禾学着石猛的样子分苗,动作虽生涩,却透着认真;云丫提着花罐跑来跑去,给每朵唤虫花浇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安灵曲》。
李长老的木杖在泥土里轻轻一点,杖头的花苞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嫩黄的花瓣。“你看这花,”老人望着田里忙碌的身影,“藏了一冬,该开时自然就开了,不用催,不用赶。”他指着远处的粮仓,“那仓里的米,埋在土里的种,还有这田里的苗,都是一个理——生生死死,循环往复,这才是最真的共鸣。”
云渊站在田埂上,看着春风拂过稻田,新绿的幼苗顺着风势轻轻起伏,像一片涌动的绿浪。灵脉的翠与混沌的金在浪间交织,与暖阁的炊烟、孩子们的笑声、远处工坊的打铁声融在一起,化作一温柔的歌。
他知道,这惊蛰的鸣生,是岁月最动人的承诺。当年跨越界域的征战,那些惊心动魄的共鸣,最终都化作了这田野里的生机,化作了幼苗破土的坚韧,化作了人们脸上对新生的期盼。万物在这春日里苏醒,用最自然的方式共鸣,就像这日子,在寒来暑往中轮回,却总有新的希望在泥土里悄悄萌芽。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苗尖,给新绿镀上了层金边。云渊最后一个离开田野,回头望时,仿佛看见无数细微的光在幼苗间流动,像无数只小手在轻轻挥舞,与这方天地,做着最蓬勃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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