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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芙蕖深深吸了一口气,丁香的香气带着些阳光的味道。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面上依旧平静:“陈纲首,此等珍物,价必不菲吧?”
陈纲首朗朗一笑,“这一船货,安全抵达者不过三箱。你也是知道的,海上折损之多。不过呢,宝剑赠英雄,珍物予识家。放眼汴京,能识得此物价值,除了沈掌柜,我也想不出第二人。”
沈芙蕖道:“你我都是实在人,莫与我讲些虚的,按之前约定的价格来就是,这品质好,我再加你一成。”
“沈掌柜爽快。不过,上次带来的番萝卜、波斯菜不是挺受欢迎的?怎么沈掌柜还要花大价钱买这些香辛料?”陈纲首不解问道。
沈芙蕖发现,自己店里的猪、鸡卖得虽然很好,但仍然被达官贵人视为“贱肉”,长久下去,芙蓉盏恐怕也会被冠上难登大雅之堂的称号。
要想彻底改变汴京人的看法,根本还是要将这些肉的味道再提升一个档次,这些香料便可以成为芙蓉盏的秘方。
看完香料,陈纲首又命人抬来几个密封的陶瓮。
“这就是你要的什么……鱼露。哎呀,说实在的,这东西不好闻啊!能入菜吗?”陈纲首拍开一瓮的封泥,一股咸鲜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能啊,还可以腌菘菜呢,特别下饭。拿来我瞧瞧正不正宗。”沈芙蕖走近了一些。
陈纲首将小瓮交给她:“呐,我听当地人说,这好东西是由东海小鱼小虾发酵后压榨取汁,历经三伏三晒而成。在安南、占城,此物便犹如我们的盐豉,是提鲜之魂。”
“还有那些,”陈纲首又指向几个水桶,里面是一些形态奇特的贝类与半透明的银鱼,“产自交趾深海,肉质脆嫩,风味独特。汴京人惯食河鲜,此等海味,可令人耳目一新。”
“沈掌柜,可还满意?”
“还行,反正没买错。”沈芙蕖看向陈纲首身后,“那些又是什么?”
陈纲首一挥手,水手们小心翼翼地抬出数个长形木匣,打开匣盖的瞬间,连见多识广的沈芙蕖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匣中盛放的,是数件流光溢彩的漆器。
但与寻常漆器不同,这些碗、盘、盒的表面,镶嵌着由夜光贝、砗磲、鲍鱼贝等切割而成的薄片,拼嵌出繁复华丽的花鸟图案。
在昏暗的船舱中,它们自身便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贝片随着角度变换,流淌着虹彩般的光芒。
“螺钿漆器见过没?”陈纲首的语气带着自豪,“匠人需选取深海宝螺的外壳,打磨成纸一样薄,再依图稿一点点嵌于漆胎之上,反复髹涂打磨,才能如此平整。据说这光泽能千年不褪!”
“真的能千年不褪?骗人的吧?”沈芙蕖道。
“我骗你做甚!”陈纲首拿起一个螺钿黑漆葵花盘,盘中嵌出的牡丹缠枝纹在光线流转下,仿佛在缓缓盛开。
“用此器盛装芙蓉盏精心烹制的佳肴,岂非相得益彰?”
就像读书人会被好墨吸引一样,沈芙蕖看到这套螺钿漆器,也十分心动。
她都不敢想象,这要是摆上一盘晶莹剔透的鱼生,该有多美啊!
“哦……”沈芙蕖装作丝毫不感兴趣,“芙蓉盏卖的菜,哪配得上这么好的器具,陈纲首不如拿回去自己用。”
这么一说,陈纲首可就急了,他料想沈芙蕖会非常喜欢这些漆器,所以才特意买来,想要高价转卖给她,她要是不买……万一自己打水漂了怎么办?
“沈掌柜这话说的,芙蓉盏配不上,那还有什么地方能配上?你想啊,这要是装上鱼脍,多气派啊!起码卖出去十倍不止呢!”
沈芙蕖还是摇头:“我们店里的小丫头,各个笨手笨脚,不是今个砸了碗,就是昨个碎了盘,这在她们手上,迟早要坏。”
“要不这样吧,我认识的酒楼东家也多,我来问问有没有人想要收藏的。”沈芙蕖又提出建议。
此趟行程,陈纲首垫出去不少钱,急于回本,要等这漆器卖出去,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便又是和沈芙蕖一阵讨价还价。
“沈掌柜若是喜欢,我就当替你出趟海顺带个玩意儿回来,你给个本钱就行。”
沈芙蕖更为难了:“那哪行啊,陈纲首,我总不好让你吃亏,你这大老远带一趟,多不容易。要不,你还是留着自己用,拿这个吃面,不就蒜也香!”
“我们这些糙汉子,用这个精致物件吃饭,还不被人嘲笑装风雅。”陈纲首没法,说了个实在数,“沈掌柜,五十贯行不行?”
沈芙蕖惊讶道:“陈纲首,你可吓死我了,五十贯?芙蓉盏得卖多少炸鸡排才能回本啊?”
陈纲首又道:“四十五贯,再少一钱也不行。”
“我其实呢,也挺喜欢。但是这东西呀,真的盛菜,我舍不得的。摆在屋内,似乎也没这个必要,我还怕贼人惦记。所以花四十五贯买这一套,我真要掂量掂量。”沈芙蕖认为,还有谈价格的余地。
“劳烦,一会帮我把香料搬回去。”沈芙蕖转身对着那些水手道。
“四十贯行不行!”陈纲首又追了上来,“真的不能再低了,我就是花四十贯买回来的!”
沈芙蕖眨眨眼:“一会跟我去取钱,另外,你那樟木匣子也得送我。”
沈芙蕖买到了心心念念的香料,还意外低价得到了一套螺钿漆器,心情大好。
陈纲首不识货,这套漆器,放在汴京能卖上一百贯不止,沈芙蕖当然不会花大钱摆在家里看着,而是另有安排。
回到芙蓉盏,发现陆惠善并未离开,桂花饮子喝完,又喝上了盏汴京时兴的梨花白,雅间里有淡淡的酒香。
看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沈芙蕖心里想。
“惠娘子,这梨花白后劲十足,可不能再贪杯了。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解解酒。”沈芙蕖道。
陆惠善轻笑道:“没关系的,我酒量很好,和哥哥一样。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沈芙蕖蹲了下来,替她把摇摇欲坠的步摇插回发间,“如果这个故事是关于你兄长的。那么,我并不想听。”
“哈!沈娘子,你为何这般聪慧!我该将你当作什么才好?是可以说体己话的知心姊姊?是让我心生向往的楷模?还是……还是我不得不防的竞争对手?”陆惠善趁着酒意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听到陆惠善这么说,沈芙蕖感到很意外,为什么要和自己比较?于是她说:“做你自己,做你想做的事情,为自己活。”
“哥哥,也说过一样的话。”陆惠善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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