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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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子彦勉力撑起身子,神色痛苦,哑声对林安道:“我刚逃出去,他们就追来了……对不起,林姑娘,我让你失望了。”

林安心中一酸,安抚地向他摇了摇头。

她没想到自己的希冀这么快就落了空,如此一来,便只剩下第二条路。只是,要与对方虚与委蛇,句句真假参半,不知要花多少心力,更不知何时才是脱身之期了。

老人满意地“哈哈”大笑几声,转瞬又收住笑意,对两个紫衣人冷冷道:“不可穿鬼服出岛,以免被人瞧见拘魂鬼在此地出没,你们难道都忘了规矩?”

其中一个紫衣人低头闷声道:“事发突然,主人恕罪。”

老人不再理会,似已将他们当作空气,转而将浑浊却犀利的目光重新落在林安身上:“看来你的运气,终究还是差了一点,我们可以安心聊下去了。”

林安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微笑道:“乐意之至。”

老人也是一笑:“我很想听听,破绽在何处?”

林安轻轻吸了口气,缓缓道:“我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因为拘魂帮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它就像一阵风,人们都知道风的存在,却从来都抓不住风,只能通过被风吹起的落叶,来确认风的存在——

对于拘魂帮来说,那些死者就是证明它存在的落叶。可是那些落叶,每一片都截然不同,有的甚至毫无关联,让拘魂帮愈发显得捉摸不透。

直到我终于想到最后一个死者——施元赫。”

林安盯住榻上的老人,一字一顿道:“他是拘魂鬼,没错吧?”

老人缓缓抬手,指尖摩挲过自己花白的长眉,既未否认,也未点头。

林安接着道:“施元赫之死,有两个最大的疑点。其一,他身手不弱,怎会悄无声息被人制服?那夜,他不过是去隔壁院子倒酒,院中不乏高手,只要有半点打斗动静,便不可能无人察觉。

其二,失踪的明明是祝子彦,为何最终被行刑的却是施元赫?

这两点,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突然想起,施元赫死时,手中攥着一团深紫色的细布绳,那是拘魂鬼紫衣护腕的绑带。”

林安说着,看向还瘫在地上的祝子彦,道:“原本我以为,那是他在打斗中,从拘魂鬼身上扯下来的,可手腕的位置并不隐蔽,拘魂鬼怎会没有察觉?

后来,是祝兄弟提醒了我——在他手中的东西,为什么就不是他自己的呢?

这本该是最简单的思路,只因他是受害者,我们便怎么也没有想到。”

祝子彦一脸惊诧,失声道:“可他的确死了啊!”

“因为他被骗了。”林安淡淡道,“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误以为拘魂帮要杀的,是在十五当日刚刚失踪的你。

他借口倒酒,主动离开庭院,实则匆忙换上紫衣,上山与同伴会合。可他绝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同伴出其不意地击晕,更没想到,他自己才是当夜真正的目标。

行刑前,拘魂鬼剥去了他的紫衣,却没发现,他掌心还攥着一截因匆忙而没来及系好的腕带。”

林安顿了顿,继续道:“一旦想明白施元赫是主动离开庄子,第一个疑点便有了解释。

而祝兄弟,你可以说是拘魂帮抓过的人里最‘无辜’的一个,因为你不过是引诱施元赫上钩的幌子。他们抓你,只是为了让施元赫对杀你的假计划深信不疑,从而毫无防备地落入这个圈套。”

在三一庄时,施元赫对拘魂帮全无惧色,甚至口出狂言,说即使大家都被杀了,他也不会有事。如今想来,这当然是他身为拘魂鬼的自信了。

他谎称逢漆的好友混入三一庄,一心以为下一个目标是祝子彦,也许到死时,他还在做发财的美梦吧。

林安摇头叹息一声,道:“悟出施元赫的身份后,我却更加好奇,既然他本就是拘魂帮的成员,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被自己人除去?

我终于开始怀疑,也许拘魂帮还有着连自己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老人稍稍坐直身子,腾出双手,缓缓鼓起掌来,慈眉善目地笑道:“好啊,好啊,原来都是因为一截腕带。”

话音未落,他骤然变色,拾起盘在枕畔的长鞭,猛地抽向站在榻边的面具男子,阴沉道:“做事留下一点尾巴,便会后患无穷,学会了吗?”

“啪!”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男子瞬时跪倒在地,额头冷汗直冒,磕在地上不敢抬起。

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一点惨叫,只颤声道:“徒儿知错,再也不敢了!”

林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僵住——这个面具男在审问她时阴沉凶狠,与此时的老人比起来竟然还不及一成。

先前他对自己又是掌掴又是扼喉,此刻在老人面前竟像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幼犬,怎能不令人大跌眼镜?

老人放下鞭子,转向林安,眯起浑浊的眼,嘴角勾起和煦的弧度,笑容温和得近乎慈祥:“小姑娘,你继续讲,让我这些不成器的徒儿好好听听。”

林安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后背冒出冷汗。

一个人一直笑不可怕,一直凶也算正常,可是像这样在极凶戾与极和蔼之间无缝切换,就实在让人毛骨悚然了。

林安稳住心神,扬起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看向伏跪在地的面具男,意味深长道:“其实我还要多谢这位少侠,都是他的一句话点醒了我。

他说,像我这样不会武功的人,在他手下根本活不过第二刀。我才突然想到,黑衣人夜袭那次,谢阳又怎会毫发无伤?”

林安当然不会因为方才那一鞭而同情面具男,她故意这样说,是想再次激怒老人,让老人对面具男更加恼火,继续鞭打。然后面具男愤而反抗,逃离此处,顺便带上自己……

可惜如此美好的幻想当然不会发生,面具男仍旧伏跪在地,额头紧贴湿冷的石砖,身躯瑟瑟发抖——显然,得知自己无意间一句话,竟成了引发怀疑的关键钥匙,已经让他惶恐到了骨子里。

老人却没有再动手,只是道:“你不也同样毫发无伤?”

林安摇了摇头:“叶饮辰向来浅眠,他第一时间发现有人夜袭,又是第一时间奔向隔壁找我,为此甚至后背中刀。即便如此,他还得在电光火石之间用手硬生生抓住剑尖,我才幸免于难。

而荀谦若是在柴玉虎的暗中相助下才免受一击,出手本就晚了几步,又是与黑衣人交手后才去救谢阳,谢阳却仍然平安无事。这不是很奇怪吗?”

祝子彦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你是说,谢兄弟……是内鬼?”

“是,也不是。”林安缓声道,“谢阳的确心思单纯,却敬业得近乎刻板。初见时他便说过,会将所有见闻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每日飞鸽回报御水天居。

所以,拘魂帮是如何知晓我们的一言一行,又是如何掌握我们的行踪方位,布置黑衣杀手,这一切也都有答案了。”

祝子彦喃喃道:“这么说,拘魂帮真的就是御水天居……”

林安点了点头:“我想,莫姑娘是出于对谢阳的保护,从未告诉他御水天居背地里的谋划。所以,谢阳就在自己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扮演了‘内鬼’的角色,从头到尾地‘出卖’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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