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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带着两株完整的丹参跃下,落地时身形微微一晃,被墨昭及时扶住。
“逞强。”墨昭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责备,反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她手指顺势搭上他腕脉,内力微吐,探入他经脉,感受其中气息流转。“内力恢复了两成左右,但不可过度使用,寒毒未清,强行运功易引其反噬。”
阿夜任她探查,只觉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顺着腕脉流入,所过之处,滞涩的经脉隐隐有舒畅之感。他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被斗笠阴影笼罩的眉眼,鼻尖萦绕着山间清冽的空气和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草药与阳光的气息。“知道了。”他低声道,声音比平时更沉哑几分。
墨昭收回手,将那两株丹参也收好。“歇会儿,喝点水。”她率先走到一块干燥的大石旁坐下,取下斗笠。阿夜也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中间隔着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
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溪流的淙淙水声。阳光穿过渐渐散去的薄雾,在湿润的林地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只松鼠抱着松果,从他们头顶的树枝上窜过,好奇地瞥了这两个不之客一眼,又飞快地跑开了。
墨昭拧开水囊,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地递给阿夜。阿夜接过,指尖碰到水囊上她握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度。他仰头喝了几口,蜂蜜的甜和草药的微苦在口中化开,一路暖到胃里。
“这山里,好东西不少。”墨昭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语气里带着一丝憧憬,“等天气再暖些,蛇虫出没前,可以往更深处走走。据说落霞山深处有老参,甚至可能有意想不到的灵药。”
“嗯。”阿夜应着,目光也投向山林深处。那里云雾缭绕,神秘而危险,却也蕴藏着无限可能。或许,彻底解开他体内寒毒的关键,就在那大山深处。
休息片刻,两人继续前行。墨昭又采了些常见的金银花、连翘、板蓝根幼苗,这些都是防治春瘟的常用药。阿夜则在她指点下,认了几样止血、镇痛的山野草药。他学得极快,记忆力惊人,墨昭只说一遍特征和功效,他便能牢牢记住,下次再见,已能准确指认。
日头渐高,林间雾气散尽,阳光暖融融地洒下来。两人来到一处溪流边。溪水清澈见底,潺潺流淌,撞击着溪中圆润的鹅卵石,出悦耳的叮咚声。几尾小鱼在浅水中灵活地游弋。
墨昭蹲在溪边,掬水洗脸。冰凉的溪水激得她精神一振。阿夜也走过来,洗了洗手,目光却被溪流对岸一丛不起眼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吸引。那花形似铃铛,簇拥而生,在阳光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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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铃兰?”他不太确定。印象中,某种宫廷禁苑里似乎种过类似的花,但颜色似乎更艳丽。
墨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微微一凝。“是紫铃草。”她纠正道,语气有些异样,“形似铃兰,但铃兰全株有毒,尤其是花朵和浆果。这紫铃草则不同,其根茎有剧毒,但花与叶经过特殊炮制,却是极佳的麻醉镇痛良药,用量需极其谨慎。”她顿了顿,补充道,“此物罕见,喜阴湿,多生于深山幽谷。没想到这里也有。”
阿夜眸光一闪:“麻醉镇痛?能用于何种伤势?”
“外伤剧痛,或某些需切开皮肉的手术。”墨昭解释道,目光落在那丛紫铃草上,若有所思,“若能妥善炮制,效用比寻常麻沸散更强,副作用更小。”这对于外科处理而言,无疑是宝贝。但炮制之法极为复杂苛刻,且剂量稍有差池,便是夺命毒药。
她没有贸然去采。一来工具不全,二来此处并非最佳采摘时机。只暗暗记下了位置。
“走吧,该回了。”墨昭直起身,背上竹篓。篓子里已是半满,各类草药分门别类用草叶隔开,散着混合的清新药香。
阿夜点头,两人循着来路返回。下山比上山轻松,脚步也轻快了些。经过一片竹林时,墨昭眼尖,现了几株刚冒出尖的春笋,嫩生生,胖乎乎。
“晚上加个菜。”她唇角微扬,抽出短镰,利落地砍下几根最肥嫩的。
阿夜看着那几根沾着泥土的春笋,又看看她带着浅淡笑意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枯燥的采药之行,似乎也别有一番意趣。至少,比在那些精致却冰冷的亭台楼阁中勾心斗角,要让人安心得多。
回到村里,已是晌午过后。家家户户屋顶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王婶果然将饭菜温在锅里,见他们回来,忙不迭地端出来,是简单的杂粮饭,一碟腊肉炒蕨菜,一盆蛋花汤,还有早上墨昭吩咐留的、用新采的荠菜包的饺子,蒸得白白胖胖。
“赶紧趁热吃!跑了一上午,累坏了吧?”王婶看着墨昭竹篓里满满的收获,笑得合不拢嘴,“哟,这么多!还有笋!晚上咱们炖个腌笃鲜!”
“好。”墨昭洗了手坐下,将挖到的春笋递给王婶,又拿出那几株品相最好的丹参,“大娘,这几株您收好,平时泡水喝,或者炖汤时放两片,对身子好。”
“哎哟,这么好的参!留着卖钱多好!”王婶连忙推辞。
“自家采的,不值什么。您和大叔平日里操劳,该补补。”墨昭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
王大河憨厚地笑着,给阿夜盛了满满一碗饭:“阿夜今天看着气色不错,山上走一遭,活动活动筋骨,是好!”
阿夜接过碗,低声道了句谢。看着桌上热气腾腾、虽不精致却足量的饭菜,看着王婶絮絮叨叨的关怀,看着墨昭平静用餐的侧影,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暖意,悄然漫上心头。他沉默地吃着,味道似乎比往日更香。
饭后,墨昭将采回的草药一一处理。该晾晒的晾晒,该阴干的阴干,需炮制的先初步清理。阿夜坐在一旁,帮她分拣,偶尔递个工具。两人配合默契,无需多言。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低头忙碌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静静交叠。院子里,鸡在踱步,狗在打盹,春风拂过,带来远处田野里新翻的泥土气息。一切宁静而充实,仿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他们都清楚,这宁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歇。但至少在此刻,春光正好,万物生,他们可以暂时放下心头的重负,享受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平淡而珍贵的时光。
远处的山峦默默矗立,云雾在山腰缭绕,仿佛在静静凝视着这山村一隅的温暖,也掩藏着无人知晓的秘密与风暴。但此时此刻,小院里只有药香弥漫,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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