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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是顺着窗棂的缝隙,一寸寸爬进来的。
柳惊鸿睁开眼时,没有半分寻常女子的惺忪与迷茫。她的眼眸清亮如洗,仿佛根本没有睡去,只是闭目养神了一夜。
耳边,是远处庭院里扫帚划过青石板路的沙沙声,是鸟雀在檐角清脆的鸣叫,还有更远处厨房方向传来的、隐约的人声。
万籁俱寂的王府,正在苏醒。
她坐起身,身上那件素白的中衣已经起了褶皱。她没有立刻唤人,而是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下床榻。
白日的光线,比昨夜的烛火要诚实得多。
她再次审视这间洞房。兵器架上,那把她昨夜留意过的北地铁骑营短弩,弩身上有一道最深的划痕,恰好在持握的虎口位置,磨损得比别处更光滑。这说明它的主人不仅使用它,而且极为频繁。
书案上那本《南疆地形考》旁,砚台里的墨迹已经半干,边缘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墨膜。这证明主人在他们进来之前不久,还在伏案书写。
柳惊鸿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红木小几上。
两只白瓷茶杯,一只空着,一只盛着满溢的、已经凉透的茶水,静静地并排放在那里。像一场无声对弈后,被遗忘在棋盘上的残局。
她伸出指尖,在盛满茶水的杯沿上轻轻一点,一圈涟漪荡开,搅乱了烛火的倒影。
昨夜,屋梁上那两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气息,是在她躺下约莫一炷香后才悄然撤离的。他们很有耐心,也很专业。
萧夜澜的王府,果然是一座比将军府戒备森严百倍的牢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伴随着一个怯生生的嗓音:“王妃,您醒了吗?奴婢们……进来伺候您梳洗。”
柳惊鸿收回手,声音平淡无波:“进来。”
门被推开,两个穿着青绿色比甲的小丫鬟低着头走了进来,一个捧着盥洗的铜盆,一个托着干净的衣物。她们的动作很轻,甚至有些僵硬,像是两只误入虎穴的鹌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柳惊鸿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为自己梳理长。其中一个年纪稍小、脸颊还有些婴儿肥的丫鬟,在为她布菜时,手指抖得几乎拿不稳筷子。
另一个则在为她挑选簪子时,悄悄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立刻像被烫到一样低下头去。
她们在害怕。
柳惊-鸿不动声色,从铜镜里,将她们所有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春儿,你听说了吗……”趁着转身去取香膏的间隙,那个年纪稍长的丫鬟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和同伴说话,“昨晚……王爷歇在了耳房。”
被称作春儿的小丫鬟浑身一颤,手里的象牙梳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接住,结结巴巴地回道:“听、听说了……这,这怎么可能?以前那些……”
她没敢把话说完,但“那些”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是啊,”先开口的丫鬟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困惑,“一夜都没动静,我还以为……天亮又要抬人了呢。你说,这位新王妃,到底是什么来头?将军府那边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她被水淹了之后,就疯疯癫癫的吗?”
春儿小声嘀咕:“我瞧着不像疯,倒像是……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眼神看得人心慌。”
“谁说不是呢。影一大人昨夜下了最高戒备令,府里所有的暗卫都提着神呢。你说,这命令是防着王妃,还是……护着王妃?”
“嘘!别胡说!”春儿吓得脸色白,“主子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忘了上个月那个多嘴的婆子是怎么被拖出去的了?”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
她们以为自己声音够小,却不知柳惊鸿的听力远常人,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最高戒备令?
柳惊鸿的指尖在梳妆台上轻轻敲了敲。这个命令,显然不是针对一个“疯批美人”该有的待遇。萧夜澜,比她想象中,还要更早地将她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
这算是一种认可。
也是一种更深的警告。
梳洗完毕,春儿战战兢兢地前来引路:“王妃,殿下已在花厅备下早膳,请您移步。”
七皇子府的花厅,比洞房更显清冷。四面通透,陈设简单,除了几盆长势寻常的兰草,再无多余点缀,不像王府,反倒像个苦修的寺庙。
萧夜澜已经在了。
他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轮椅上,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墨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晨光从他身后的雕花窗格透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那份病态的美,更添了几分脆弱的质感。
他面前的长案上,已经摆好了琳琅满目的早点。
柳惊鸿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丫鬟们安静地上前,为柳惊鸿布菜。一碗南国特有的、熬得软糯香甜的桂花糖粥,旁边却配了一碟北地口味的、咸香酥脆的油炸面点。一笼精致的南方蟹粉小笼包,旁边又放了一盘豪放的北方酱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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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南不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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