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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轻抚了虎儿的面颊,气游若丝道:“阿婆不在了,虎儿可怎么办才好?虎儿今年,要自己种地了,千万不能荒废……这样到了秋天,虎儿才能有饭吃……”
她像是很不放心,念道:“阿婆说过的这些话,虎儿一定要记牢……二月末、三月初,等土地解冻,就要先把地犁一遍……四月中旬要播种……播种前,种子要先浸泡几日……”
“这两个时间,虎儿一定要记牢,千万不能错过了……你若实在记不住,便看邻居叔叔婶婶们什么时候下地,你就跟着一起去……你看他们做什么,你也一起做……”
“夏天除草要勤快,有一分耕耘,才会有一分收获。”
“今年的种子,阿婆也已经选好了,就放在库房最小的罐子里……今年的雪下得大,会是个丰年……有了这种子,虎儿今年就不用愁了……”
听到这儿,虎儿道:“可是那种子,早就被我们吃掉了!粮食早就见底了,不吃种子,我们早就饿死了!”
老婆婆道:“种子已经吃掉了?再饿也不能吃种子呀……!我们欠了太多粮,亲戚、邻居们早就不肯再借种子给我们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想了想,又说道:“那等阿婆死后,你去给你叔叔磕头,说阿婆走了,求他收留你,说你什么活儿都能干……!若是不行,就求他借一点钱给你,你去买种子……”
虎儿道:“叔叔才不会收留我呢!他好吃懒做,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管!阿婆病得这样重,他也从不来看看阿婆!”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了那洁白的荷包,说道:“但没关系,我们现在已经有钱了。”
他把荷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说道:“阿婆你看,有这么多铜板,还有金子!我们有钱买药了,也有钱买种子了!我现在就去请大夫,阿婆,你一定要好起来好不好?”
看到那荷包,老婆婆道:“你……你又去偷钱了是不是?你又去坑蒙拐骗了是不是?”说着,伸手要打他,手却虚虚的没有力气,最终与眼泪一同掉了下来,说道,“虎儿……你这样,你叫阿婆如何能放心地走啊……!”
虎儿道:“不放心就不要走!我也不想偷钱的,被抓到了还要挨打……我只是想给阿婆买药而已……”说着,看向阿婆道,“阿婆,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偷钱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看着阿婆一言不发的模样,他心中郁愤,嚎啕出声道:“老天爷!你放过我阿婆好不好!把我的命分一半给阿婆好不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姜洵看着这一幕,心底忽然便有些酸楚。
这就是圣人们说“性相近也,□□也”,劝告君王要仁爱的百姓们吗?
那他好像有点懂了。
而在这时,几名郎卫在篱笆门前勒了马。
左廷玉走上前来,抱拳道:“殿下。”
小男孩这才猛地回过头来,看到他们,问道:“你们是谁?!”
姜洵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指着床上那雪白的荷包道:“我们是来拿这荷包的。”
小男孩脸上挂着泪,仍有些抽抽搭搭。
他把散落一床的铜钱、碎金一点点全塞进了荷包里,直到捡起最后一枚,又犹豫了许久。
家里早就一粒米都没有了,有了这一枚铜钱,他和阿婆就能吃上好几天的饱饭……但想了想,还是都塞了回去,把系带抽筋,走到了姜洵身前,说道:“对不起,还给你。”
姜洵怔了怔,接了过来。
小男孩则走到了床边,说道:“阿婆,我还给人家了。阿婆,你快点好起来。”
姜洵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解开了荷包,把铜钱、碎金又都倒了出来,说道:“钱可以留下,算刚刚那小公子赏你的,但荷包我要拿走。”
小男孩怔楞在原地。
姜洵又从怀里摸出了自己的荷包,他荷包里没多少钱,也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说道:“这些钱,分给刚刚那几个小孩儿,也免得他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小男孩只道:“他们不会打我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只是吓唬我而已。”
姜洵也不意外,只道:“哦。”
其实他刚刚站在院外,也听到那帮小孩儿在一起窸窸窣窣,而那个头最高、样子最凶的大孩子说了句“他阿婆生了重病,要不就算了吧”,当时还颇感意外。
小男孩儿道:“但我会分给他们的,多谢公子!”
姜洵道:“快去给你阿婆请大夫吧,再留些钱买种子,以后不要再偷了。”
小男孩应道:“好。”
出了屋子,姜洵又把那荷包拿出来看,见上面印着几道脏兮兮的爪子印,便在院子里抓了一把干净的雪,往那荷包上蹭了蹭,只是也蹭不掉,有些懊恼,便先揣进了袖袋里。
——
季恒在马车内等了许久,见姜洵、左廷玉迟迟都没有要回来的迹象,想必是跑远了,便先找了个茶肆入内。
他点了些茶和点心,坐下来暖暖身子,又派了个郎卫到赵王宫报信,说他们已经入城,预计在天黑前入宫。
小婧对方才那事仍有些愤愤不平,说道:“才几岁就这么滑头,长大了可还了得?定是个刁民。”顿了顿,又小声道,“我们齐国就没有这种人。”
季恒捧起耳杯抿了一口茶,笑了笑,调侃道:“你在赵国说这种话,也不怕被打?眼下左廷玉可不在。”
听了这话,阿宝忙抱紧了季恒。
季恒便哄道:“没事没事。”
小婧嘀咕道:“我说的也是实话嘛。”
季恒温声道:“教化能使人向善,君王没有把取之于民的税收用在改善民生、教化百姓上,而用在了自身享乐上——此乃君之过,非民之过。”
小婧撇撇嘴道:“公子总有道理。”
约摸坐了一个多时辰,小婧实在百无聊赖,便走到门口去看,恰好见殿下、左廷玉和几名郎卫正从城门方向奔袭而来,立刻便精神了,说道:“公子公子,殿下来了!”
季恒起身结了账,牵着阿宝走出茶肆。
姜洵在门前勒了马,简单把情况说了说,道:“我把钱留给他们了。姜沅这个狗东西,每年少裁一身衣裳,都够这户人家吃饱喝足。”说着,又有些犹豫,那脏了的荷包还要不要拿出来?
季恒道:“殿下做得很好,只是可惜那荷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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