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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昭阳声音柔和下来,“当我们把那个模糊的‘万一’拿到阳光下,仔细看看它具体的模样,往往会现,它并非我们想象中那般狰狞恐怖,它是有可能被应对的。这就是直面现实,而非沉浸在想象的恐惧里。”
李大勇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毫米。
“佛经里有个比喻,”昭阳回到讲台前,“说有人被箭射中了,他很痛苦。但如果他不停地问‘谁射的箭?’‘他为什么射我?’‘箭用什么做的?’……而不去赶紧处理伤口,他很快就会死。我们的焦虑就像第二支箭,甚至是第三支、第四支——事情本身是第一支箭,但后续的担忧、恐惧、自责,是我们自己射向自己的。停止自我伤害,是智慧的开始。”
小辉猛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像是被“第二支箭”的说法击中了。
昭阳看向他,目光充满鼓励:“小辉,高考像一场比赛,很重要。但人生的赛道很长,很长。一次比赛的得失,定义不了一个人的全部价值。重要的是,我们从这段经历中学到了什么,以及接下来,我们选择如何出。你的价值,不依附于任何一场考试。”
少年倔强地抿着嘴,但眼睛里,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孙老师一直沉默着,此刻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昭阳老师,道理我懂。可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很多,担心学生成绩,担心领导看法,担心未来……感觉被无数条线拉扯着,停不下来。”
“孙老师,‘控制不住’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焦虑。”昭阳理解地点点头,“试试‘正念’的方法。很简单,比如现在,你感觉一下,你的脚底实实在在地踩着地面吗?感受一下那份支撑力。”
孙老师下意识地照做了。
“再听,窗外的鸟叫,有几声?风扇转动,是什么声音?”
孙老师凝神细听。
“看,当你把注意力拉回到此刻的身体感受和周围环境时,那些关于过去未来的纷乱思绪,是不是暂时退后了?”昭阳说,“安住当下,心就不飘摇。这不是逃避,而是给心灵一个充电和清醒的机会。就像把这间混乱的屋子,先打扫出一小块干净地方,让自己能喘口气。”
赵老爷子一直没说话,这时重重叹了口气:“唉,我这把老骨头,活着就是拖累……”
“赵爷爷,”昭阳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您看院子角落那口老井,用了多少年了?”
老爷子愣了一下:“怕有上百年了。”
“井水还在涌吗?”
“早干了。”
“可村里有人怪这口井没用了吗?大家路过,只会想起它曾经滋养过多少人。您为这个家,为儿女,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这份功劳苦劳,就像那口井曾经涌出的甘泉,永远不会因为井水暂时干涸而被抹杀。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允许自己老去,接受儿孙的照顾,像您当年照顾他们一样,这是生命的自然循环,不是拖累。”
老爷子握着搪瓷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浑浊的眼里,有水光闪动。
昭阳站起身,面向所有人:
“今天,我们分享了几个应对焦虑的小方法:一是看清情绪如云,来去无常;二是松开过度执着,减少内耗;三是直面具体问题,不放大恐惧;四是停止自我伤害的第二支箭;五是安住当下,锚定心神;最后,是认识到我们本身的价值,不依附于外境。”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润物无声的雨滴,敲打在每个人心上。
“这些方法,需要我们在生活里反复练习。就像学走路,会摔倒,没关系,站起来再走。重要的是,我们开始在迷途中寻找方向,在黑暗中学习点亮自己的心灯。”
课堂结束时,夕阳的金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每个人身上。
李大勇站起身,动作不再那么沉重,他走到昭阳面前,瓮声瓮气地说:“阳丫头,下回……下回还来讲不?”
王翠花抱着睡着的孙女,脸上是许久未见的柔和:“是啊,昭阳,你讲的,听得进心里去。”
小辉最后一个离开,走到门口,他回头,飞快地说了声:“谢谢老师。”
孙老师扶着赵老爷子慢慢往外走,低声交流着什么。
昭阳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融入夕阳余晖中的背影。那背影里,来时沉重的迷茫,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些许名为“清明”的光亮。
她轻轻擦掉讲台上的粉笔灰,内心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平静的充盈。这间简陋的“心灵驿站”,第一次真正实现了它的价值。
就在这时,她放在旧课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来自省城的陌生号码,执着地闪烁着。
昭阳的心,微微一动。城市,那个曾让她耗尽心力、狼狈逃离的地方,此刻以这样一种突兀的方式,再次浮现于她的生命轨迹。
这通电话,会带来什么?是新的机缘,还是旧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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