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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特助轻轻将柔软的薄毯盖在沙上的季思寒身上,动作是经年累月训练出的精准与轻柔,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卸下所有防备的时刻。
季思寒眉心紧蹙,即使在酒精带来的昏沉中,那份刻入骨子里的掌控欲似乎仍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搏斗。
那声无意识的、饱含痛苦与渴望的“清凝”,仿佛还低低地萦绕在奢华却空旷的客厅里,带着酒后的灼热和清醒时他绝不允许自己显露的半分脆弱。
十六年了。
林砚深站在光影交错的客厅中央,环顾这间代表了财富与权力顶峰的居所,却感觉时光飞倒流,周围的奢华景象渐渐模糊。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瘦小的五岁男孩,穿着裁剪合体、却如同枷锁般束缚的小西装,独自站在季家老宅那条空旷阴森、挂满历代先祖威严肖像的长廊里。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幽光,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檀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
管家平静无波的声音要求季思寒背诵冗长繁复的家规,背错一个字,面对的不仅是饥肠辘辘的夜晚,还有更严厉的惩戒。
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孩童应有的表情,只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过早地被磨去了天真,里面沉淀着不属于那个年龄的隐忍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孤独。
从那时起,林砚深就被选为季思寒的贴身随侍,与其说是玩伴,不如说是另一个被规训的影子。
他们是主仆,是成年后并肩作战的搭档,某种程度上,也是在这座冰冷豪门深宅里,彼此唯一能稍微信任、窥见对方一丝真实情绪的“同类”。
他陪着季思寒经历那些严苛到近乎残酷的继承人训练——从礼仪骑射到商业博弈,从心理素质到冷酷决断。
他陪着他面对家族内部叔伯兄弟的明枪暗箭,应对商场对手的诡谲风云。
他亲眼看着季思寒是如何一步步将属于正常人的喜怒哀乐、脆弱犹豫一点点剥离、封存,最终打磨成如今这个冷硬、强大、仿佛无懈可击的季氏掌舵人。
他一度以为,季思寒已经成功了,他已经彻底变成了季氏这部庞大机器最核心、最完美的部件。
可直到此刻,看到季思寒因为一个叫温清凝的女子,流露出如此痛苦、挣扎、甚至有些失控的模样,林砚深才惊觉,原来那些被压抑的情感从未消失,它们只是被埋藏得太深。
季思寒的骨子里,或许始终还是那个会被巨大孤独吞噬、本能渴望一点温暖的孩子。
只是这份渴望,在冰冷的环境里压抑得太久太久,久到当它终于破土而出,并明确地指向一个具体的人时,竟显得如此笨拙、猛烈,甚至……因为不懂得如何正确表达,而带上了一种毁灭性的倾向。
他用威胁来靠近,用掌控来表达在意,像一头不懂轻重的困兽,想要拥抱,却可能先弄伤了想温暖的人。
爱而不得,太痛苦了。
林砚深垂在身侧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这句无声的叹息,像一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他心底最隐秘、早已结痂的角落。
他又何尝不是?
记忆深处,那个总是在季家老宅后花园角落安静忙碌的女孩,园丁的女儿,有着栀子花般洁白温柔的侧脸和羞涩的笑容。
他远远看着,那份朦胧的好感还来不及酝酿成更清晰的思绪,就被现实的冷水浇熄。
门第的鸿沟,身份的云泥之别,让他连稍微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女孩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人家,成了他午夜梦回时一点模糊而酸楚的影子。
他将那份未曾开始就已结束的悸动永远埋藏,转而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对季思寒的忠诚和侍奉中,这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意义,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自身情感的一种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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