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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那点儿微光下的密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京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只有少数人能感知的、危险的暗流。三皇子一党虽因前次构陷沈国公案受挫,势力有所收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核心的谋士和爪牙仍在暗中活动,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陆明远在牢里咽下那张纸条后,就成了他们手中一枚险恶的棋子,也是他们反扑计划里最关键、也最见不得光的一环。
城北,一处门庭冷落、招牌都掉了漆的旧书斋后院,密室之中。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凝重的面孔。坐在上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姓吴,是三皇子身边最得用的谋士之一,人称“吴先生”。下手坐着两人,一个面色黝黑、手指关节粗大,是专负责“湿活”(见不得光的行动)的头目,绰号“黑石”;另一个则斯文白净,像个落魄的账房先生,但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是伪造文书印鉴的顶尖高手,都叫他“妙手张”。
“陆明远那边,已经递了话,他应下了。”吴先生捋着胡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意,“这步棋虽然险,但若是走好了,不仅能扳倒裴烬这根硬钉子,说不定还能把之前沈国公案的污水,反泼回去一些。”
黑石瓮声瓮气地开口:“先生,那贾六我已经让人盯死了。就是个烂赌鬼,欠了一屁股债,在西市棚户区跟一群三教九流混着,给他点甜头,再吓唬吓唬,保管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就是他嘴巴不太严,得防着点。”
“无妨。”吴先生淡淡道,“这种小角色,用完了……”他没说完,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关键是东西要做得真。妙手张,裴烬的笔迹和常用的私印、玉佩纹样,搞到手了吗?”
那白净的“账房先生”妙手张闻言,从随身带着的旧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样东西:几张写着字的纸,一方小小的印鉴拓片,还有一块玉佩的描样。
“笔迹样本是从殿前司往年一些不重要的旧公文存档里‘借’出来的,不多,但够用。”妙手张的声音细声细气,却透着自信,“裴烬的字筋骨硬,带杀伐气,模仿起来不容易,但也不是毫无破绽,尤其是一些连笔和收锋的习惯。我琢磨了几天,有七八分把握。至于这私印和玉佩……”他指着拓片和描样,“印是‘烬臣私印’四个字,阴文篆刻,边角磨损的痕迹我都记下了。玉佩是常见的蟠螭纹羊脂白玉,但裴烬那块左下角有一道极细的、天然的冰裂纹,这个特征我也加上了。仿品用料不会那么好,但乍一看,足以乱真。”
吴先生仔细看了看那几样东西,点了点头:“嗯,不错。书信内容呢?拟好了吗?”
妙手张又抽出一张纸,上面是拟好的密信草稿。内容极其歹毒,以裴烬的口吻,用隐晦但足以定罪的措辞,“告知”那个鞑靼小头领乌尔汗某处边境巡防的薄弱时间和路线,暗示可以配合制造一场“击退鞑靼袭扰”的“胜利”,以巩固裴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和兵权,并许诺事成之后,通过“特殊渠道”输送一批紧俏的铁器和茶叶作为酬谢。信末,还“叮嘱”阅后即焚,并约定了下一次“联络”的暗号。
“乌尔汗那边……”黑石皱眉,“咱们的人能确保他把戏做足吗?别露了馅。”
吴先生冷笑:“一个贪得无厌、又不太受左贤王待见的小头领罢了。许以重利,再暗示这是大周某位实权人物的‘好意’,他只会以为是天上掉馅饼,急着咬钩。边境上制造点小摩擦,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至于‘配合’……我们不需要他配合太多,只要他在差不多的时间、差不多的地方出现一下,让边军‘现’踪迹,就够了。剩下的,自然有我们的御史和‘证据’来说话。”
他收起那些纸张和拓片,语气森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黑石,你负责把贾六‘安排’好,教他该怎么说,怎么‘偶然’捡到东西,又怎么‘恰好’遇到李御史。妙手张,抓紧把最终的信件和仿品做出来,做旧,要看起来像经过一番周折才到贾六手里的。陆明远在牢里,也会配合演一出‘愤而揭同党、戴罪立功’的戏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裴烬最近风头太盛,陛下又让他暗中查探北境军情,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把通敌的罪名扣在他头上,皇帝就算再信任他,心里也得扎根刺。只要皇帝起了疑心,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密室里烛火跳动,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张牙舞爪,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接下来的日子,在京城普通人毫无察觉的表象下,阴谋的齿轮开始悄然转动。
西市棚户区那个浑身酒气、眼窝深陷的贾六,某天“意外”地赢了一小笔钱,还清了些赌债,又被“好心人”介绍了一桩“跑腿送信”的轻松活儿,报酬丰厚。他喜滋滋地接了,浑然不知自己怀里揣着的,是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催命符”。
刑部大牢里的陆明远,开始时不时地向狱卒“透露”,他想起一些关于裴烬的“可疑之处”,说裴烬以前似乎对北境事务“过于热心”,还曾隐约提过与某些边商有往来……这些捕风捉影的话,被有心人记下,层层传递上去。
而在某个更隐秘的作坊里,妙手张对着灯火,用特制的药水浸泡纸张,用细如牛毛的刻刀雕琢印鉴,将羊脂玉的纹理和那道“冰裂纹”仿制得以假乱真。几封足以以假乱真的“裴烬密信”,逐渐成型。
都察院那位以“铁面无私、时常微服巡查市井”着称的李御史,也在“无意中”接到线报,说西市一带似乎有边关来的可疑人物活动,可能与私贩违禁品有关。他对此类事情向来上心,自然记在了行程里。
一切,都在按着吴先生设定的剧本,悄无声息地推进。只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将这些散落的线索和“证据”串联起来,引爆那颗足以将裴烬炸得粉身碎骨的惊雷。
京城上空,晴朗了没多久的天空,似乎又隐隐聚拢起了阴云。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感,开始在某些敏锐的人心中弥漫。
只是这一次,风暴的中心,对准了那个刚刚与心爱之人定下未来之约、正忙于朝务与边防的殿前司指挥使——裴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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