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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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泰晤士河畔的信（第2页）

“啊，费明理·理查兹！”老约翰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上坐直身体，“家族传说里的人物。我祖父确实提起过，说他有个‘在中国冒险的朋友’，留下了一箱资料托付给我们。”

他带他们到庄园的图书馆——一个有着挑高穹顶、四面墙都是书架的壮观房间。在角落里，有一个橡木箱子，锁已经锈蚀，但箱盖上刻着的“fr”字母依然清晰。

箱子里是费明理留下的“实物记忆”：上百张玻璃底片照片（已经数字化保存）、几十张精细的素描和水彩画、文物测量图和拓片，每一件都标注着详细信息。还有一本相册，里面是费明理在中国各地的留影——有些地方，连苏晚都没去过。

“我祖父说，费明理嘱咐，如果有一天他的后人需要这些资料做研究，就交给他们。”老约翰摸着相册的皮面，“但如果一直没人来，就在寄存期满一百年后，捐给大英博物馆或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

“您为什么没捐？”

“因为……”老约翰笑了笑，“我总觉得会有人来。家族传说里说，费明理离开英国前，曾对我祖父说：‘我的根在那里了，但也许有一天，我的枝叶会回到这里。’”

枝叶。苏晚想起自己，想起怀瑾，想起卓玛家族那些从未离开云南的后人。费明理的“枝叶”，早已深植在东方土地上。

她征得同意，扫描了部分关键资料。老约翰很慷慨：“全部复制一份带走吧。这些记忆属于中国，也属于费明理的后人。”

那天晚上，他们住在庄园的客房里。怀瑾在小床上睡着了，手里还抱着白天老约翰送她的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的瓷娃娃。苏晚和顾承屿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英格兰乡村的夜色。

“下周就要回去了。”顾承屿说。

“嗯。馆里催我回去准备特展的二期内容——正好可以把这些新现加进去。”

“有什么打算？”

苏晚整理着今天的收获：“我想做几件事。第一，把费明理的‘记忆记录’整理出版，中英文双语，让更多人看到文物背后的故事。第二，按照他捐赠文物的清单，去做一个追踪调查——那一代文物现在怎么样了？第三……”她顿了顿，“我想联系卓玛家族所有的后人，做一次完整的口述史记录。费明理的故事不只是他的故事，也是卓玛、扎西，以及所有相关人的故事。”

“工作量很大。”

“所以可能需要一个团队。”苏晚微笑，“陆景行说他愿意参与。周慕远也提出可以资助。还有……我想邀请英国这边合作，做一个中英双边的文化交流项目，就叫‘记忆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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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屿握住她的手：“我支持你。不过，”他看向熟睡的怀瑾，“我们得平衡好工作和家庭。怀瑾快上小学了，我们需要给她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

“我知道。”苏晚靠在他肩上，“所以我打算减少野外工作时间，更多做研究和策展。馆长也同意了。”

窗外，英格兰的夜深沉宁静。万里之外，云南应该天亮了，阳光正照在苍山洱海上，照在怒江第一湾，照在碧罗雪山的积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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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前一天，他们去泰晤士河边散步。深秋的风已经有些刺骨，怀瑾裹着厚厚的围巾，指着河对岸的塔桥：“妈妈，我梦见过这个桥。”

“什么时候？”

“在昆明的时候。梦里桥是金色的，有很多人过桥，有的往这边走，有的往那边走。”怀瑾比划着，“太爷爷说，桥就是让人走的，走过来，走过去，故事就传开了。”

孩子的直觉总是直达本质。苏晚想起费明理信中的话：“连接过去与未来，连接东方与西方。”

手机响起，是埃文·理查兹——费明理英国后代的代表，那位遗产律师。他们约了下午茶。

见面地点在圣詹姆斯区的一家老俱乐部。埃文四十多岁，金蓝眼，典型的英伦绅士模样，但握手时苏晚注意到他手指上有常年握笔的茧子。

“看到您，我明白为什么曾曾祖父会留在中国了。”埃文微笑，“您有东方人的沉静，但也有一种……探险家的眼神，和他照片里的很像。”

埃文这一支是费明理在英国唯一有记录的后代——他的一个堂兄弟的儿子移民去了澳大利亚，二战后再无联系。埃文本人是牛津大学东方研究系的博士，专门研究中英文化交流史。

“我研究费明理很多年了，但直到最近，才知道他在中国有另一个家庭。”埃文啜了一口红茶，“家族档案里只说他‘终身未婚，将一生奉献给学术’，现在看，这记录既不完整，也不公平。”

“您介意吗？”苏晚问。

“说实话，有点复杂。”埃文放下茶杯，“但更多的是好奇。历史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对吗？费明理的选择，放在那个时代背景下，也许比我们想象的更艰难。”

他带来了家族保存的资料：费明理年轻时在英国的日记、他的学位证书、他与家人的通信。其中一封信让苏晚动容——费明理的母亲在信中说：“我亲爱的儿子，你在远方的来信总是让我既骄傲又担忧。无论你走到哪里，请记住，家永远在这里等你。也请记住，上帝爱所有人，不分种族和地域。”

这封信写于o年，那时费明理已经和卓玛在一起两年了。

“我想，我的曾曾祖母如果知道卓玛和扎西的存在，也会希望他们被承认。”埃文说，“所以，我代表英国这一支家族，正式承认你们作为费明理后人的身份。如果需要法律文件，我可以协助。”

这是一个重要的姿态。苏晚表示感谢，并邀请埃文有机会来云南，见见卓玛家族的后人，看看费明理生活过的地方。

“我一定会去。”埃文认真地说，“这不仅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我的研究。费明理的故事，是中英文化交流史上一个被忽略的篇章，值得被认真书写。”

下午茶结束时，埃文递给苏晚一个信封：“这是家族的一点心意。不是钱，是一份股权——费明理父亲留下的一个小信托基金，百年来增值不多，但足够支持一些研究项目。您现在是他最重要的后人了，理应继承。”

苏晚打开，是一份古朴的信托文件，受益人栏新加上了她的名字。

“我会用这笔钱成立一个‘费明理研究基金’。”她说，“支持年轻学者做跨文化研究。”

“再好不过。”

走出俱乐部，伦敦的街灯已经亮起。怀瑾跑在前面，顾承屿跟在后面。苏晚走在中间，手里拿着埃文给的文件，公文包里装着费明理的记忆，肩上披着百年故事的重量。

但她不觉得沉重，只觉得充实——像一条河，汇入了新的支流，变得更宽阔、更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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