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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侧门通向一个不大的内部庭院,算是医院里给病患和家属透气的小花园,清晨时分,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株耐寒的灌木和光秃秃的长椅,地面上还残留着前几日暴雨留下的水渍,在晨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
理查德跟着郑严走出食堂,他将两个餐盘暂时放在一张干燥的长椅上,转身看向郑严。
“快问快答,”理查德开门见山:“我时间不多,班尼睡醒现我不在会担心。”
郑严没有立刻接话,他的目光落在理查德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他单薄的病号服上。
然后,他做了个让理查德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手,利落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棕色的旧风衣,一言不地朝理查德递了过来。
理查德愣住了,看看风衣,又看看郑严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演的是哪一出。
“嗯?”他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郑严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理查德的迟钝感到不耐,他啧了一声,语气还是那股熟悉的刻薄:“大清早的,你穿着这身破布不冷吗?”他晃了晃手里的风衣,“不穿我收回了。”
理查德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惊奇。
郑严?
主动对人释放善意?
虽然这善意包裹在嫌弃的外壳里,但确实是实打实的关心,这简直比看到铁锈之月变成还不可思议,是因为阿海的事吗?还是别的什么?
尽管理查德很清楚,以自己现在这具被改造过的身体,低温大概已经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或伤害,但这份难得的、来自郑严的别扭好意,他不想拒绝。
或许他该给点正反馈,鼓励一下这位大爷?
“诶别别!”理查德立刻换上略微夸张的表情,一边说着“我冷!我冷死了!”,一边动作迅地伸手,从郑严手里夺过了那件还带着体温的风衣,麻利地披在了自己身上。
风衣质地厚实,立刻隔绝了清晨的寒意,郑严看着他的动作,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脸色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也可能是理查德的错觉。
“说吧,”理查德裹紧风衣,在长椅上坐下,示意郑严也坐,“亚伦和班尼一心让我‘养身体’,什么都不肯多说,外面到底怎么样了?n市后续怎么处理的?舆论呢?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北海来的那几位,具体什么情况?”
郑严没有坐,他依旧站着,目光投向远处雾气缭绕的城市轮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做实验报告:
“n市,虫母与奈芙蒂斯在卓雷的作证下已经确认死亡,铁锈之月自行回归裂缝,duua没能追踪到祂——城市损毁面积约吧,主要集中在市中心的建筑密集区,平民伤亡数字还在统计,但预计死亡人数在四百左右,伤者近三千,duua伤亡大概有八百人,其中战死的有三百二十四人。”
每一个数字落下,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理查德心头,郑严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或者注意到了但选择无视,继续道:
“舆论方面,主流媒体都在duua的管制下,用‘未知巨型生物兵器’、‘敌方气候武器’、‘我方英勇抵抗’之类的模糊表述糊弄,但互联网上有大量清晰度较高的视频和照片流传,呵呵,我看是控制不住了,还是想想将来怎么向国民坦白比较现实。”
这倒是符合duua一贯的风格,控制信息,引导舆论,将出常人理解范畴的事件包装成可以接受的“灾难”或“战争”。
“至于北海来客,”郑严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北海龙王敖途的正妃——好像叫火芝还是什么,随行有两位文臣,四名侍女兼护卫,都是虾蟹化形的,昨天下午那两个文官直奔医院,指名道姓地要见你。”
郑严转过头,浅灰色的眼眸直视理查德:“态度强硬,张口就指控你‘以凡俗之身觊觎龙族,诱使郁郡王涉险并最终传功,致使北海龙族血脉力量外流、王裔陨落’,还要你归还郁郡王之力,做出‘符合北海律法的交代’呢。”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穿理查德试图维持的平静,诱使涉险……血脉外流……这些指控,从基于家族利益和力量传承的角度来看,竟然无法完全反驳。
自我怀疑再次不停冒头,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天,阿海胸口洞开,从空中坠落的样子……
如果他再快一点,如果他更强一点……
“理查德古德曼!”
郑严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平时稍微高了一点,理查德猛地回神,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低下了头,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郑严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那种惯常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审视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恨铁不成钢?
“别想没用的事情,敖别的选择是他自己做出的,他是成年……咳,成熟的人,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况且这场仗因为他伤亡可是控制到了最小,你可别忘了,当时n市一旦失守,整个b国都要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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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存在与否,对最终结果的影响低于百分之五,换言之,你就算在场也是和他一起死。”
这算……安慰吗?
理查德扯了扯嘴角,但奇怪的是,郑严这种完全抽离情感的方式,反而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心中那些无用的、自我焚烧的火焰。
是啊,阿海做出了他的选择,那个总是看起来天真、爱撒娇的蠢龙,其实是一个势力的领,是敢向一无所知的异乡探索的勇者,不是需要被守护的易碎品。
“谢谢。”理查德哑声说,抬起头,试图重新集中精神:“然后呢?你们怎么应付过去的?”
“拖呗。”郑严言简意赅,“以你重伤昏迷、无法回应为由,内斐丽特夸得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n市的救世主,我则单纯反驳她们说的每一句话,连‘中午好’都没放过,她们一时找不到更强硬的施压理由就回去了。”
理查德点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给他争取了缓冲的时间。
“还有别的吗?”他问,“关于华鉴?或者测试?”
郑严沉默了几秒,这是他从出现以来第一次明显的停顿。
“华鉴托我带的话是:‘婚礼很顺利,彼得很高兴,关于之前的小小不愉快,我已不在意,祝duua与同济堂的合作更上一层楼。’”郑严复述道,语气毫无波澜,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以及:‘我的承诺还作数,没关系,独自来我也很乐意为你空出时间。’”
“至于测试,”郑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哼,她看都没看我一眼,一眼都没有,哼。”
语毕,他幽幽地盯着理查德:“她单独见了你,说了什么?”
理查德感觉自己的背后冷汗直冒,他没有隐瞒,将测试留下电话号码和暗示可以提供帮助的事情说了。
郑严听完,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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