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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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灰烬启动（第2页）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个藏着致命碎片的瓦盆。推开库房厚重的木门，重新回到前店。昏黄的灯光下，老掌柜三浦依旧伏在柜台后，用那把细镊子修理着三弦，仿佛从未离开过。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武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武韶走到柜台前，脸上重新挂起属于“武专员”的、略带疲惫却温和的笑容：“三浦先生，上次托您留意的‘百乐声’的唱片母版，不知可有消息？我那朋友，灌录老戏的心很急。”

三浦放下镊子，脸上堆起职业性的歉意：“哎呀，武先生，实在抱歉。‘百乐声’那边新到的母版都紧俏得很，预订的订单排得满满的。不过……”他压低了声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听说他们最近接了一批‘特殊’订单，要灌录一些满洲国‘新国剧’，弘扬王道文化。用的都是最顶级的虫胶母版，音质极好。武先生的朋友若是……愿意等等，或者……加点‘润笔’，或许能插个队？老朽倒是认识他们管库房的工头……”

武韶心中了然。所谓“新国剧”、“特殊订单”，不过是掩人耳目。“加点润笔”，就是打通关节的暗语。“百乐声”的母版，有门路了！

“哦？‘新国剧’？”武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文化人矜持的兴趣，“弘扬王道，也是好事。我那朋友倒是不急在这一两天，只要母版质量好，等一等无妨。至于‘润笔’……”他微微沉吟，从怀中摸出几张崭新的满洲票，轻轻压在柜台上，“还请三浦先生费心打点。务必……要最顶级的虫胶版。”

三浦浑浊的眼睛扫过那几张钞票，枯瘦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将钱拢进袖中：“武先生放心，包在老朽身上。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您。”

武韶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乐器行。推开店门，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劈头盖脸打来，如同无数冰针。他裹紧了棉袍，沿着湿滑冰冷的街道快步走着。怀中那沉甸甸的使命和“磐石”骨灰坐标，如同燃烧的炭火，灼烫着他的胸膛。

他需要立刻前往“磐石”的骨灰安放点——法租界霞曼街号，玛利亚嬷嬷的孤儿院后院，枇杷树下！取出那份承载着抗联三路火种的真布防图！

天色阴沉，暮色四合。道外区破败的街道在风雪中更显萧瑟。武韶拐进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和未融积雪的小巷，这是通往法租界的近路。胃部的剧痛随着步伐的震动再次加剧，他不得不微微佝偻起背，手不自觉地按在腹部。

就在他即将走出小巷口，踏上相对宽阔的霞曼街时——

“站住！”

一声生硬、冰冷的呵斥如同鞭子般抽在寂静的空气中！

巷口的光线被两个高大的身影堵住。穿着关东军宪兵制服，臂缠特高课袖标！正是白天在“真言”室肃立如同雕像的那两名宪兵！他们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那里，帽檐下的眼神空洞而冰冷，带着机械般的杀意。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个打开的、印着照片的硬皮夹——通缉令！

武韶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心脏瞬间沉入冰窟！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黑泽！他终究还是动手了！是现了柜门的破绽？是“磐石”骨灰点暴露？还是……乐器行的接头被盯梢？

冷汗瞬间湿透后背！胃部的剧痛被巨大的危机感激，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匕在腹腔里疯狂搅动！喉咙里的腥甜汹涌而上！他几乎站立不稳。

“证件！”另一名宪兵向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声音如同冰碴摩擦。

武韶强迫自己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翻涌，脸上挤出被打扰的、略带困惑和一丝不耐烦的表情，慢慢从怀中掏出伪满民政部颁的“文化专员”证件，递了过去。手指因为用力控制而微微颤抖。

宪兵接过证件，冰冷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在证件照片和武韶惨白虚弱的脸上来回比对。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呼啸和雪花落地的沙沙声。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武韶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

几秒钟后，宪兵似乎没有现破绽。但他并未归还证件，而是将目光投向同伴手中的通缉令，又冷冷地扫视着武韶的衣着和身形，似乎在核对什么特征。

“这么晚了，去哪里？”宪兵的声音依旧冰冷。

“去……去圣索菲亚教堂附属孤儿院……”武韶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虚弱，“找玛利亚嬷嬷……谈……谈一笔慈善捐赠……给孩子们……添置冬衣……”他搬出了教会这个相对安全的挡箭牌，同时暗示自己“文化专员”的身份与慈善活动的合理性。

“慈善？”宪兵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撇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没有再问，只是将证件随手扔回给武韶，动作粗暴。然后，他对着同伴挥了下手。

两名宪兵不再看武韶，如同两尊冰冷的门神，重新堵在巷口，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街道上稀疏的行人。显然，他们的目标并非武韶，而是在此设卡盘查。

武韶接过被扔回的证件，指尖冰凉。他强忍着胃部的翻江倒海和几乎要破喉而出的鲜血，微微点头，迈步走出巷口。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后背暴露在两名宪兵冰冷的目光下，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舐。

他走上霞曼街，没有回头，步履略显虚浮却步伐稳定地朝着孤儿院的方向走去。风雪吹打着他的脸，冰冷刺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过街角，消失在法租界相对明亮的灯火中。

危机暂时解除。但冷汗早已浸透里衣。黑泽的网，比他想象的更密、更近！“磐石”的骨灰，枇杷树下埋藏的真图，此刻如同散着致命香气的诱饵，而周围，已是杀机四伏！他必须在黑泽的阴影彻底笼罩之前，完成那“刻痕无声”的绝命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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