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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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硝制皮革制冬衣领主巧手缝皮袄（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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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带着原始腥气的肉香，如同实质的暖流，顽固地盘踞在领主府破败的大厅里，驱散了连日来死亡和绝望的冰冷。大锅在火塘上咕嘟作响，翻滚的乳白色汤汁里，沉浮着大块带骨的猪肉，油脂化作金黄色的星点，在表面欢快地跳跃，散发出令人疯狂分泌唾液的热烈香气。每一个进出大厅的领民，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梦幻的恍惚和压抑不住的喜悦，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孩子们围着火塘，眼巴巴地守着，小鼻子用力吸着空气中前所未有的丰腴味道，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这难得的暖意和生机，却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主屋的门外。

屋里，空气里弥漫着另一种更复杂的气味——浓烈呛鼻的草药味、微腥的血气、还有一股淡淡的、属于皮革处理的独特酸腥气。杨戬半靠在用干草和破布勉强垫高的床铺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牵动着胸腔和后背被重新严密包扎过的伤口，带来一阵阵绵长而尖锐的痛楚。剧痛和高烧抽干了他几乎所有的力气，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

但他没有昏睡。那双深邃的三只眼半睁着，目光沉静地落在床边。

那里，老约翰正佝偻着背，用一个边缘坑洼的木盆，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从猪王身上剥下来的、浸透了血污和脂肪的巨大皮革。老人动作缓慢而专注，用一把磨得锋利的石刀，一点点刮去皮板上残留的碎肉和脂肪，浑浊的汗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滑落，滴进盆里。旁边还放着几个小陶罐，里面是用草木灰、盐和某种刺激性气味的植物根茎捣碎混合而成的简易鞣料，味道刺鼻。

“大人，您就别操心了，歇着吧，”老约翰抬起头，看到杨戬的目光，沙哑地劝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担忧，“这皮子厚实，硝制起来费工夫，得慢慢来…等弄好了，给您做件新皮袄，暖和…”

杨戬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逐渐显露出原始粗犷纹理的厚实皮革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下的粗糙床单上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在丈量着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玛丽低低的安抚声。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是哪吒。

小家伙似乎刚被喂饱，小脸蛋上还沾着一点油花，乌溜溜的大眼睛先是好奇地看了看咕嘟冒泡的大锅方向，吸了吸小鼻子，然后才转向床铺上的杨戬。看到爹爹依旧躺着不动，他小嘴撇了撇，挣脱玛丽的手，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床沿。

“爹爹…”他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呼唤，伸出还带着肉汤味儿的小胖手，想去摸杨戬放在床边的手。

玛丽赶紧跟进来，想把哪吒抱开：“小少爷，别吵着大人休息…”

“无妨。”杨戬嘶哑地开口，阻止了玛丽。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太重的手臂，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哪吒柔软温热的脸颊。孩子身上传来的鲜活热意，像是一剂微弱的强心针，短暂地驱散了些许缠绕在他骨髓里的冰冷和虚弱。

他的目光从那张巨大的皮革，缓缓移到了哪吒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用旧麻布拼凑改小、袖口和下摆都已经磨破发毛的薄袄子上。寒冬已至，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这孩子的小手总是冰凉的。

一个念头，如同破开冰层的嫩芽，在他虚弱却异常清醒的脑海中萌生出来。

他看向老约翰手边那块经过初步清理、依旧显得坚硬粗糙的猪王皮革，又看了看哪吒那小小的、单薄的身板。

“约翰…”杨戬的声音低沉而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刮干净…靠内侧…最软的那块…留出来…”

老约翰愣了一下，顺着杨戬的目光看向哪吒，瞬间明白了领主大人的意思。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这猪王皮坚韧无比，硝制不易，最适合给大人您做件护身的皮甲啊——但看到杨戬那双沉静却坚定的眼睛，他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手下刮皮的动作更加仔细，特意将靠近腹部最柔软的那一大块区域小心地分离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杨戬便在伤痛和高烧的反复折磨中，以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监督并亲自指导着这件小皮袄的制作。

他无法亲自动手处理厚重的皮革，便靠在床头，用虚弱却清晰的声音，指挥着老约翰和偶尔过来帮忙的汤姆。

“灰水…浸透…揉软…”他看着老约翰用草木灰水浸泡那块选中的软皮，声音嘶哑地提醒，“…不能急…反复捶打…”

当老约翰用圆滑的鹅卵石反复捶打浸软的皮革，使其逐渐变得柔软时，杨戬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上下起伏的石块，不时发出简短的指令：“…力道匀…边缘…多捶…”

他甚至让艾伦找来了仅有的几根最细的缝衣针和一股不知道从哪里翻找出来的、相对坚韧的亚麻线。老约翰和玛丽试图代劳，却被他摇头拒绝。

高烧最严重的那晚，他浑身滚烫，意识都有些模糊，嘴

;唇干裂起皮，却依旧强撑着不肯睡去，混沌的目光死死盯着墙角那堆已经变得相对柔软的皮料，仿佛那是支撑他不被高烧彻底吞噬的唯一执念。

直到几天后，他的体温终于暂时退去，伤势稍稳，虽然依旧虚弱得无法久坐，但精神却似乎好了一些。那块经过反复捶打、浸泡、刮削的猪王软皮，也已经变得足够柔软，内里的绒面呈现出温暖的浅褐色，带着皮革特有的细腻纹理。

“针…线…”他靠在摞起的破枕头上，喘息着，对守在旁边的老约翰伸出手。

“大人，让玛丽来吧，您的手…”老约翰看着杨戬那双因为虚弱和伤口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忍不住劝道。

“拿来。”杨戬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老约翰只得叹息着，将穿了亚麻线的细针和那块裁剪好的柔软皮料递到他手上。

缝制的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将针尖刺入皮料，都牵动着后背和肋部的伤口，带来细密而持续的痛楚。虚弱的双臂很快变得酸软无力，额头上不断渗出虚弱的冷汗。视线也因为虚弱而偶尔模糊，需要凝神许久才能对准针脚。

但他异常地耐心，甚至可以说是…虔诚。

粗糙的、布满新旧伤痕的手指，此刻却以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极致的细腻和专注，捏着那枚细小的钢针，在温暖的皮料上穿梭。针脚细密而匀称，每一针的距离都仿佛经过最精确的丈量，沿着他早已在心中勾勒了无数遍的、那个小小身影的轮廓延伸。

老约翰和玛丽屏息守在旁边，看着领主大人苍白着脸，抿紧嘴唇，全神贯注地做着这与他“战神”身份格格不入的、甚至有些“婆妈”的活计，眼神复杂。屋里只剩下针线穿过皮料的细微嘶嘶声，以及杨戬压抑着的、沉重的呼吸声。

偶尔，哪吒会跑进来，好奇地趴在床边，看着爹爹手里那件渐渐成型的小衣服，伸出小手指戳戳那柔软的皮料，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每到这时，杨戬紧绷的神色会微微缓和一丝，甚至会极其短暂地停下手，用指尖碰碰儿子的小鼻子。

整整两天。除了必要的进食和换药，杨戬几乎将所有清醒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上面。当最后一针收尾，他用牙齿咬断线头，将那件小小的、散发着皮革独特气味和淡淡草药味的皮袄拿在手中时，整个人几乎虚脱，靠在枕头上剧烈地喘息，脸色灰败，仿佛又耗尽了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元气。

那是一件样式再简单不过的对襟小皮袄，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甚至因为皮料本身的限制，颜色并不均匀。但每一个针脚都透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整和牢固，边角处理得干净利落，内里的绒面柔软而温暖。

“试试…”他喘息稍定，声音嘶哑地对玛丽示意。

玛丽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件还带着领主大人体温和汗水的小皮袄，轻柔地给好奇伸着胳膊的哪吒穿上。

大小竟然出乎意料地合身！柔软的皮料完美地包裹住孩子圆滚滚的小身子，下摆长度刚好，袖子也长短适宜。哪吒似乎很喜欢这新衣服柔软温暖的触感，低头用小手好奇地摸着身上光滑的皮子，又抬起胳膊闻了闻，小脸上露出新奇的表情。

他挣脱玛丽的手，穿着新皮袄，蹬蹬蹬地跑到屋子中央，挺起小胸脯，得意地转了两个圈，然后迈着还有些蹒跚的步子，跑到床边，一把抱住杨戬垂在床边的手，仰起红扑扑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清晰地喊了一声：

“爹爹！暖暖！”

杨戬靠在枕头上，苍白虚弱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因为极度的疲惫而显得有些冷漠。但那双深邃的三只眼里，看着床边那个穿着崭新皮袄、小脸放光、嚷嚷着“暖暖”的小小身影时，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微光，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暖流，微微闪烁了一下，转瞬即逝。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用那缠着布条、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替哪吒理了理皮袄那光滑温暖的领口。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卷着雪沫，拍打着破旧的窗棂。

屋里，火塘上的肉汤依旧飘散着温热诱人的香气。

孩子身上那件针脚细密、还带着生涩手艺痕迹的新皮袄，似乎将这一大一小、一伤一弱两个身影，与门外那片依旧残酷的冰雪世界，短暂地隔绝开来，圈出了一小块笨拙却真实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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