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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星夜从来不敢跟别人传递负能量,就算不舒服也要说还好,不开心也要强颜欢笑,他怕惹别人烦,然后被骂,被误解,被抛弃。没有人会愿意一直听一个人诉苦,这很惹人厌,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你活得这么辛苦,其他人都活得比你好一样。你向他诉苦,他又向谁诉苦?
但是在医院不一样,倾听他的情绪是医生的职责,这让他不会觉得自己在打扰别人,别人也只是拿着工资在做事而已。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让连星夜没那么大的压力。
人是需要倾诉的,虽然医院里都是陌生人,但他们都是专业的医生,每天见了太多像他这样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医生们的专业性和稳定性都很好,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没有任何人会拿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他便也从一开始的警惕和焦躁,转而渐渐放松下来,即使面对陌生人也变得毫无波澜了。
其实很多孩子在家里又打又闹,看起来就像一个熊孩子,但一旦住进了医院,却又乖巧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而这种孩子的家长,通常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情绪极其容易失控。家长情绪失控了,就会发泄在孩子的身上,而家长对孩子来说就像山一样高大,可以试想一下,一座大山突然在面前地震了,那是多么恐怖的画面。
孩子除了哭闹,什么也做不到,这是对威胁生命的反抗。同时他们也吸收了家长宣泄出来的负面情绪,家长对着他们发泄,他们又能对着谁发泄?唯有哭。
可他们越哭,家长越失控,孩子就越害怕,闹得也越厉害,家长打骂得也就越狠。
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而这样的场景,几乎发生在中国的每一个家庭里,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徐启芳总是想不通,他的儿子怎么会生这种恐怖的病呢?可在燕仙子看来,连星夜从小到大的整个成长环境,遇到的所有的人,都是将他推向病魔的罪魁祸首。他根本就是在一个病毒滋生的温床里长大的,生病不是偶尔,而是必定。
燕仙子履行了她的承诺,特意给了他俩开了一间房,让他们和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病房里有很浓的紫外线消毒的味道,让连星夜仿佛回到了当初因为摔断了腿,只能成天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日子,可他现在腿好了,依然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因为他的心也坏了。
虽然味道不太好闻,但环境很干净,有独卫和小阳台,还有空调和电视。
楼照林一进来就打开了空调,生怕把他冻到了似的。
连星夜不怎么看电视,但带他们到房里来的护士告诉他们,电视是有时限的,每天只有固定的时间可以开放。
除此之外,房间的各个角落里,竟然布满了各种温馨小提示,床边有防跌倒,进浴室之前也有防跌倒,床头还有一个紧急呼救按钮,按钮上居然贴着一个粉色小爱心的贴画,床头柜上还有一个专门放卫生纸的凹槽,卫生纸的包装上竟然印着“宝贝别哭,笑一笑吧”。
可以感受到,医院真的用尽了全力,在挽救每一个入住病人的生命,就连这么小的细节处都不放过。
连星夜忽然想起,他们在进入病区之前做的检查。燕仙子的这个精卫管得很严,凡是踏入病区的人,无论是入住的病人还是陪护的家属,都不允许携带任何危险物品。
当然,这里的“危险物品”,是指对患者而言可能造成伤害的物品。
像刀子、剪刀、针等尖锐物品,是理所当然不能带的,钥匙也不能带;火柴、打火机、充电宝等易燃易爆类的物品不能带;酒精、咖啡、可乐、茶等刺激性饮料不能带;各种带皮的干果和带骨头的食物也不能带;漱口杯、梳子、饭盒、勺子只能是塑料的,不能是玻璃和金属的,容易碎的硬塑料也不行,必须是抗摔的软塑料;洗发水和沐浴露可以带,但洗衣服不能用洗衣粉或洗衣液,只能用肥皂;一切衣服都不能有拉链、帽子、和绳子;鞋子只能是平底的,不能有鞋跟,也不能有任何装饰,更不能有鞋带。
大多数都很好理解,容易让人一时间愣住的就是皮带、鞋带和长筒袜也不能带,毛巾和围巾这种就更不用说了。难怪楼照林今早特意给他找出一双不用系鞋带的帆布鞋,裤子也穿的是不用系皮带、也没有抽绳的扣扣子的裤子。在过安检的时候,有个探视家属因为穿了带钢圈的内衣被拦下了,十分尴尬。
不过转念一想,估计是怕有人像他之前那样上吊吧。
期间,连星夜还碰到了一个熟人,之前在大厅里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子也住进来了。她死活想把一个吧唧带进去,说这个吧唧是她的老公,她的家长们很尴尬,一边骂她,一边把她的吧唧一把抢过来,狠狠摔在了地上。女孩嚎啕大哭起来,护士们纷纷温声安慰她,告诉她金属不能带进去。只有她的家长还在脸红脖子粗地骂她脑子有病,成天不跟人交流,把一堆破铜烂铁当宝贝似的护着,这些东西能吃饭吗?这些东西能赚钱吗?这些东西能给她养老吗?
连星夜静静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伤心。
他目睹了一场相爱之人被迫拆散的画面。
最终,他们抱着两个脸盆,脸盆里面是几块巴掌大小的小方毛巾,还有一堆抗衰的塑料生活用品,通关入住了。
第一天,护士拿了一套病服过来,连星夜产生了强烈的抵触,他觉得自己一旦穿了,就证明他真的成了一个怪物,他将和人类区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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