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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风手按鬼头刀,森然道:“余总管,这内奸的性命归我兄弟了。只要你话出口,郭某这把刀不见血不回鞘!”
“不用。”余敬常冷笑一声,忽道:“远在西域有一种奇花,名叫天罗,毒姬,你精于用毒,应该知道。”
赵南若强按心头的震惊,淡淡道:“我也只是在《五毒经》上见过几句记载,天罗无味无色,状如冰雪团簇,还有个名字叫天冰玉兰,只有在荒漠最深处的毒蛇老窟中才能采到,许多用毒高手穷尽一生也难得遇到一朵。据说因为这种毒太过霸道,绝无解药,又无色无臭,防不胜防,因此西域王派兵横扫大漠,将所有毒蛇老窟捣毁,以灭这毒花的种。”
“不愧是毒姬,好见识。”余敬常突然哈哈大笑,脸上阴霾尽扫,一拍手掌,十几名青年侍卫各捧一盏茶从外面走进来。茶盏是上好的白瓷薄胎盖碗,淡淡茶香随着袅袅青烟送入众人鼻中。
茶一共十六盏,一人一盏。
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没有因余敬常的一笑缓解,反而更加沉重得令人窒息,仿佛在不可知的角落里藏着一条毒蛇,牙口锐利,舌芯吞吐。
谁会倒在这里?
谁会血溅五步、尸骨无存?
一盏茶过,想必就是见分晓的时刻。
余敬常先啜了一口,云淡风清地说:“西湖碧螺春,年年上贡的佳品,今年的茶刚刚下来,大家一起尝个鲜。”
赵南若轻抚细腻如玉的薄胎,嘴角含笑,风情万种。
眼前是祁门双鬼的尸体,余敬常手里是已掰开的蜡丸,手里是这杯要命的茶。
这要命的茶,她是喝,还是不喝?
醉红楼。
曙光一脚脚地爬上窗棂,多么漫长的夜也终将过去。
“吱哑——”一声,门突然被一名女子推开了,桌上一盏油灯已经熬得干了,剩下的最后一口气被这股进门风一吹,登时熄了。桌面躺着六七个空瓶,酒浆流了半桌子,少年裹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枕着自己左臂伏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有这么不开心吗?”女子苦笑着,仿佛在问自己。她在少年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似乎是要摸一摸他的头发,临到头,却变成狠狠的一记猛拍落在少年肩上。
少年被打得滚下桌子,挣扎着撑起身子,睁着一双惺忪双眼哀嚎:“疼死我了……三姐!一场好梦被你搅了。”
“你这种人,也敢睡这么死!”程三娘恨得咬牙。
“在你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沈七笑得有些赖皮,爬起来,把桌子上的酒瓶扫到一边,用袖子抹了抹桌子,“三姐,坐。”
“邋遢死你吧!这么个人,看起来模样也算好的,才学也算好的,可惜却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就等着看你打一辈子光棍,那才叫好呢!”程三娘拧着眉毛打量他。
沈七嘿的一笑,手指门外,豪情万丈,“三姐,你这话就显得小气了!你手下三千佳丽,随便给我一个我也打不了光棍……”
话音未落,额上已挨了一记爆栗。
沈七以手按额,哭丧着脸说:“不给美人就算了,何必给我苦头吃。”
程三娘瞪着他,终于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她本就生得美艳不可方物,这一笑,仿佛春风吹开了一树春海棠,艳丽绝伦。良久,她却叹了口气,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洗得泛白的衣裳仍给沈七。
沈七去里屋换衣裳,听程三娘在外面慢悠悠道:“你是生了铁肺吧?”
沈七笑道:“非也非也,小弟我分明是血肉之躯。”
“哟,不是吧?小烟跟我说,昨夜小沈公子淋得落汤鸡似的回来,喝了半夜的酒,咳得像要断气,小烟好心进来给你换衣服,被你杀气腾腾的给吓了出去。我寻思着,要不是长了个铁肺,怎么敢这么折腾身体?”
沈七忙道:“小弟一时糊涂,以后不敢了。”
“糊涂?我看你可不糊涂!谁要说咱们小沈公子糊涂,那才是猪油蒙了心,真糊涂了!”程三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咬着牙笑,“你呀……你就是活得腻歪了,哪天把自己整得没命了,就心甘了。”
话到后面,狠劲儿没了,却透出几分酸楚和恨意。
沈七没接话,好一会儿,从里面出来,走到程三娘身后,讨好地说:“三姐,我给你揉揉肩?”
“这侍候人的活,你哪儿会啊?”程三娘翻了他个白眼,把他推到梳妆台前,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了,替他解开头发,拿毛巾一络一络地擦干。
这里是三娘的香闺。和一般女子一样,三娘的梳妆台上胭脂、水粉、金银珠宝首饰摆得琳琅满目,最壮观的却是那面翠叶莲台的镂花铜镜,层层枝叶纠纠缠缠,片片莲瓣堆堆叠叠,那繁丽华美太过了,叫人觉得心惊,凭白里生出种惘然。镜中,少年俊秀的脸庞和女子艳丽的脸庞映在一起,有种恍然梦境的虚幻缥缈。
程三娘望着镜中的影像,渐渐觉得心空了,像是被挖去了一块似的,半晌,缓缓道:“你小时候,风里雨里练武,每回淋得湿透回来,我就是这么替你擦头发的。一转眼,就长大了……我也老了。”
“可我看你比十六七的姑娘还年轻漂亮。”
程三娘笑了一声,没理他,半天道:“好了。”
沈七在出神,闻言往镜中一看,不由苦笑起来——程三娘竟给他梳了个童子的抓髻。沈三娘看着镜子中的沈七,微笑道:“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是梳着这样的两个小髻,大雪的天儿,只穿了一件破烂的单衣,外面裹着上官澜的皮袄。上官澜一路把你抱进飞云堂,拿姜汤灌了两大碗,才算保住这条小命。”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盯着镜中自己脂粉也掩不住沧桑的面容,幽幽道,“你长这么大了,我怎能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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